“我没开玩笑,同志,我正在拘捕一个嫌犯,差点就要把他铐住了,结果你们一插手,他就趁机脱逃了。”金穗寅加重语气,“我会花费笔墨把刚才发生的事如实记录在报告里的,女士。”
语毕,他和裁决人对望一眼,露出短暂的微笑。金穗寅等了一等,让女钦差能在脑中把自己的话记住,然后一言不发地从她身旁擦过,走向停在路边的车,抽掉了夹在雨刮器下边的罚单。裁决人半步未挪,持一副淡漠的、不妥协的表情,立在缘道上看金穗寅驱车驶出视野。
退伍军人公墓周围种满橡树,都是参天巨木,树干有牛腰之粗,郁郁乎如一座绿城,蔚为壮观。高绪如把车停在树下,坐在车内遥看围篱那头修剪整齐的草坪,草色转黄了,一排排白色的墓碑从草丝间冒出来,有如孩子的乳牙。从他目力所不及的地方传来三两枪声,他猜测是有仪仗队在主持葬礼。鸣枪刚结束,庄怀禄就打开门坐了进来:“怎么突然约我在这见面?”
“我见到裁决人了。”高绪如搭着方向盘说,“她也看到了我。”
庄怀禄立即理解了他的用意:“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会找上门,克索罗不值得留恋,你得离开,及时止损。”
高绪如注意着那些举着抗议标语在市政大楼前方的广场上绕圈行走的人,坦白道:“两小时后我要去趟边境,有个营救任务。为了增加胜算,我们需要更多情报,如果你有好料就直说吧。”
“你要我查的‘查汝恩’,还记得吗?那其实是个人名,矛头指向塔什维罗纳酋长国的一位皇室成员。这个军阀头子在A独立国受过教育,拥兵自重,自封为‘大公’,不折不扣的独裁者,某种意义上的诸侯王。前有维加里对塔什维罗纳出兵,后有白虹公司雇员枪杀该国平民,两国互生龃龉,积怨已久,因此他们的皇室痛恨维国人。”
他停下来,让听者有时间思考。高绪如沉思着,说:“我知道他们的皇室不久前闹出过蓄养娈童的丑闻,查汝恩也是其中一员?”
“答案昭然若揭。”庄怀禄语气平缓,面带倦容,“因为他们恨维国人,所以喜欢折磨维国籍的儿童。查汝恩还是个收藏家,枪炮、珠宝、珍禽异兽......以及童男童女,他偏爱金发碧眼的。”
头晕伴随着胸闷一起袭来,高绪如绷紧身体忍住不适,双目凝视着政府大楼前那些对军事外包和民营化提出抗议的人群,还有拍摄示威场面的新闻记者。刹那间,他忽然意识到这或许是关键所在:让媒体出面,把事件公之于众。高绪如回过神,才发现握住方向盘的手不知怎的竟出了汗,他稍作放松,顺着庄怀禄的话问下去:“那尹惠祯等人又是怎么参与进来的?”
庄怀禄觉察到他心绪不定,但没多过问,继续讲述:“查汝恩控制着六成道路,跨越维塔边境输送违禁品,他从石油盗窃、人口贩卖和军火交易中获利。自焦夏真总统实施新的边境封锁政策①开始,查汝恩就换了经营手段,他找到了一个更臭味相投的武器供应商进行采购,若不介意对方用可卡因或其他冲突物资付款,那么合同金额可高达数十亿。”
高绪如有了头绪:“这么说尹惠祯是想和查汝恩合作敛财?”
“是的,他们蛇鼠一窝。要想促成生意,尹惠祯必须投其所好, 交付别人都弄不到的货物,梁闻生就是这样被卷入黑色交易链中的。白虹国际总裁的儿子,光这一点就足够让大公兴奋了。”
车里安静了很久,墓园里的葬礼在军号吹奏声中结束,一群鸽子掠过橡树洁净油绿的叶稍,扑翼之声宛如骤雨急落。高绪如仰起头抵住靠枕,闭上眼陷入冥思,无端想起梁闻生在电话里喊“爸爸”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