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快要降落时,梁旬易醒了过来。他把窗前的遮光板拉上去些,竟发现雪白的机翼上颤抖着一抹胭脂般的霞晕。幽旷的天障是暗蓝色的,从东方漫来淡淡的白光,纤细的曙云形成一道匀调的淡紫色烟柱,缓缓地升向清澈的穹窿,仿佛一直通往太空。他喜不自禁地欣赏着日出前最初的景色,想叫醒高绪如共赏奇观,回头时却见对方正含笑着凝睇自己。
“你怎么醒了,我刚想叫你。”梁旬易把手伸出去拉住高绪如的手腕,“外面好像要日出了,我想和你一起看。”
高绪如仍旧笑着,拿开盖在身上的毛毯,侧过身挨近他一点:“我听见你在拉遮光板,所以就醒了。”
随着飞机改变方向,窗外透进来的氤氲的薄光逐渐映亮了梁旬易整张脸庞。他摸了摸耳朵,眯着眼遥望因云海滚滚而富有弹性的天际线,又扭过头来笑问道:“那为什么一直闷声不响?”
“因为刚才外面的霞光照到了你脸上,很好看。”高绪如说,他说这话时,眼睛一直坦率而温情地注视着梁旬易。
博恩西的日出比克索罗要早,天气更热,白昼也更长。从机场出来,高绪如在附近的租车行里租得一部车,开着它驶入清早时分行人稀少的大街。车顶蓬敞开了,梁旬易闻到街心公园正散发出新鲜的幽香,喷灌车扬起水雾浇洒花坛,送来缕缕清凉。这块坐落于维加里南方的土地被夏末炽热的骄阳烘烤得醺醺然,大街小巷上空都飘荡着黄檀花和波罗蜜的甜美气味。
车子穿过平坦的农田和打谷场,明净的空野中清晰地耸立着银蒙蒙的棕榈树,穷无尽头的林荫道把他们送入喧闹的斯兰州。院落围墙内的鲜花开得如火如荼,热得灼人的小径上,色彩缤纷的蝴蝶在华盖如伞的洋槐下飞舞。重游故地,梁旬易只觉有种怪样的情愫在胸中涌动,他的少年烦恼、青葱时代都被恒久地留在了这片乐土上,迎风观日,竟晨昏莫辨,恍然若失。
“这一片就是我们小时候居住的街区,”高绪如放慢车速,从警察段的大楼前经过,“现在都彻底变样了。”
梁旬易仰望着两旁形态各异的楼房,这里给他的感觉既陌生又熟悉,一想到自己的前30年都于此地密不可分,他就觉得不可思议。车轮轻盈地滚过尘土飞扬的运河码头,跨过一道用青铜雄狮装饰的石桥,驶抵居民楼下。高绪如抬头看了看楼顶,把轮椅推进阴凉的砖地前厅,乘坐电梯上到最顶层。
高绪如打开阁楼的门,抱着梁旬易走进屋内,让他在沙发上坐稳,再去楼梯下搬来轮椅。梁旬易打量着这方居室,房间的天花板不高,用淡色的木板装饰,开了一口天窗,阳光像雨瀑一样流泻到整洁的地板上;墙壁粉刷得很干净,所有的陈设都是老式的,但美观、结实、耐用。这样的房间蕴藏着一种长久而祥和的生活,会唤起人的微笑。
放下行李后,高绪如扶着腰环顾周围,说:“这是我去克索罗之前住的地方,庄怀禄帮我留着的,今天我们先在这儿过宿。这住处比不上你在克索罗的家,但还算能将就一下。”
“没什么。”梁旬易笑道,他怀着显而易见的喜悦四处张望,“我喜欢这里的风格,尤其是那个天窗,等回去后我也找人来在三楼的屋顶上开个窗,这样就能在冬天躺着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