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绪如原以为自己回到梁旬易身边,就摆脱了过去颠沛流离的日子,可现在他觉得美好的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都将会化为虚影。他掉开身子,没有回答担保人的话,他腹中默默盘算,知道眼下只有离开才是万全之策。垂下的帘栊外,陀螺在不知什么地方响亮地叫了两声,秋日的犬吠在暮光中显得格外落寞凄怆。
厅堂里四处都是交谈声,人影在斜晖中走来走去,空气里漂浮着令人不快的微小尘粒。裴寿允转过屏风,看到梁旬易孤身一人背对着他坐在轮椅上,定定的像尊蜡像。执法官慢慢走去梁旬易面前坐下,看了他一会儿,搭话说:“来杯水还是咖啡的什么的?还是喝点强劲的?”
梁旬易盯着斜前方的电视出神,没理睬他。裴寿允撇撇高低不一的眉毛,又道:“令郎死了我很难过,但你得往前看。你知道我们怎么处理这类案件的‘涉事家属’。”
“‘涉事家属’?你以为你他妈是谁?我们应该对所有案件一视同仁不是吗?”梁旬易扭过头看着他说。
“好吧,你想一本正经,我就对你一本正经。对方是极度危险的人物,如果他的目标是你,梁闻生的死可能不是终点。”
“我不是软柿子,我也不好惹的。”
电视里忽然播出了一条“梁旬易痛失爱子”的新闻,直播记者的声音像有磁力般把家里的人都吸引过来,围在屏风两侧看媒体如何大做文章。梁旬易觉得四面八方的目光都变成了箭矢向他刺来,心中霎时怒火重燃,抓紧了手杖的犀角端头,逼视着裴寿允:“能让你的人都离开这里吗?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我不喜欢他们在这里看戏。”
裴寿允回头冲下属们摇摇手:“都聚在这里干什么,你以为看小丑呢?走远点,去给梁先生拿杯咖啡过来。”
“我不要什么咖啡,统统给我滚出去!”梁旬易怒喝一声,扬起手杖打倒花瓶,尖锐的崩裂声让人骇然大惊,“这里没有你们的事了,马上收工走人,快点!滚开!滚出我的家门!”
他歇斯底里的叫喊把高绪如吓得一激灵,拔腿便走出茶室赶去厅中,一过橡木门就看到地上四处散落着大大小小的陶瓷碎片,所有人脸上都写满了惶恐、无措和畏怯。赖仲舒想拉住梁旬易,但被厉声斥退,只好面如土色地呆立一旁。高绪如瞟了眼电视屏幕,眼疾手快地关掉了它,再捉住梁旬易的手腕,把他拉进怀里。
梁旬易被一双刚强有力的手臂圈住,他挣扎几下,嘴里骂着“滚开”,险些续不上气。高绪如紧紧抱着他,泪水从眼眶里滴下来,滴进梁旬易头发里。裴寿允知道这主顾不好服侍,遂戴上墨镜,将吓得呆若木鸡的旁观者驱散开,小声埋怨:“这不是你的错,伙计,他今天吃错药了。”
天色暗了下去,人语声渐渐消失,停在前院的汽车一一驶出大门,打道回府。庄园终于冷落下来,餐厅里飘出红酒汁烩牛肉的香气。高绪如把梁旬易抱到沙发上,摘掉他的眼镜,按着他埋在自己颈间的脑袋抚摸头发,让他能顺过胸口的气。梁旬易松开揪紧衣领的手,按在高绪如胸上,侧着脸又深又重地呼吸,身体微微颤抖,激动得根根汗毛都倒竖起来。
“没事了,他们都走了。”高绪如低头吻了他一下,“现在好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