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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第227章

清晨手机闹钟突兀响起, 顾添闻声一跃而起,那精神头超过了今年任何一天。

顾添不光自己起来,还把谢悯生拉活扯拽了起来。

大概是想着离家近, 谢悯挣扎着想要再次躺下。

“慌什么, 走过去就十分钟, 开车两分钟。让我再睡会。”

几年没回家,闻着家乡的空气, 都能再睡几天。

“吃早饭,我饿死了, 昨晚都没睡好。回家打扫干净,收拾好了你继续睡!”

“我再睡会……”谢悯挣扎着扑向枕头。

“我都约好保洁了, 再过半小时人就到了。你看着办。”

顾添祭出杀手锏, 谢悯那么注意待人接物, 肯定不好意思让人家久等。

果然这句话一出,谢悯怪着他,怎么不说一声。说好自己打扫, 怎么又叫了保洁。

还是不情不愿闭着眼睛爬了起来。

“你家几年没住人了, 估计连扫把都烂了, 拿什么打扫?不如花钱叫人收拾利索……”

两个人匆匆忙忙吃过早餐, 赶回家,保洁刚好走到小区门口。

这是一处老式的居民小区, 灰色水泥外墙透露着质朴,匆匆上班的居民和两人擦肩而过……

谢悯的家在小区最里一栋楼的三楼。

谢悯从包里掏出几年没用过的钥匙, 捅了几次都没能插进锁孔。

“别激动。”

顾添握着他的手带着他拧开了门锁。

门打开,久无人居的霉味和灰味立刻飘了出来。

边缘衔接处明显掉皮的木地板上铺着厚厚一层灰, 白色墙面角落里挂着摇摇欲坠的网尘。

屋子里所有的家具上蒙上了一层塑料薄膜。

薄膜本来应该是半透明, 却因为积灰太多变了颜色。

几个保洁阿姨率先进入, 不到一小时收拾干净了客厅,谢悯和顾添得以进入坐在了三人沙发上。

接上电视电源,打开节目正常显示,播放的频道还停留在几年前。

电视机后面的墙上挂着一个边框有些陈旧的相框,里面夹着一张照片,青涩稚气未脱的谢悯和另一个年长的男人勾肩搭背站在一起。

顾添狐疑的多看了两眼,谢悯立刻解释道。

“这是我高中时和父亲的合影。”

顾添点了点头,谢悯16岁参加高考,上高中年龄小,确实稚气未脱。

顾添顺手拿过遥控板,按了一圈,能收几十个频道。

“你这是每年都在交光纤费?”

“是,我想尽量保持着父亲走之前的样子。”谢悯声音小小。

他早已不用的座机电话也按月缴纳着月租,号码没有变,电话机坏掉了就按父亲的喜好换一部。

他偶尔也会拨打这个电话,幻想着有一天,电话那头有人接起来对他说。

“小悯啊,爸爸忙,最近没给你电话,想家了吧?什么时候回来啊。”

“小悯啊,好好工作,别担心我,我能动弹一天,我就不退休,咱们父子兵一起战斗。”

只是这永远只能是幻想了……

顾添捏住了谢悯的手,明明炎热的夏季,却是异常的冰冷。

保洁阿姨直到中午才收工,顾添拉着谢悯站了起来。

“不带我参观参观?”

进到这间屋子后话变得很少的谢悯,领着顾添站在了客厅左侧的卧室前。

“这是我的房间,这个房子就两室一厅,我和我爸一人一间。挺小哈。”

整套房子加起来比不上顾添滨海半岛一个客厅大。

“不小,有你的地方就是家,家能收留每一个人,不会小。”顾添伸手揪着谢悯脸颊,硬生生扯出了一个笑容。

“我们要先去吃饭吗?”

“算了吧,收拾点东西,去扫完墓,下午再去吃,要不一会太阳更大了。”

谢悯并不太想现在吃饭……

“行,要收拾什么,我帮忙。”

“你去我房间找几个袋子,应该在书柜,衣柜里,你多翻翻,我去我爸房间收拾。”

顾添进了谢悯的房间,打开衣柜,除了几套不同尺寸配色的校服,剩下的就是大学时候的制服,普通常服几乎没有看见。

他没顾得上琢磨,按谢悯说的挨个拉开抽屉,柜门翻找,翻出了大大小小好几个叠成四方块的袋子。

他捏着走进隔壁,谢悯已经整理了不少东西,整齐摆放在床上。

顾添拨了一下:“都是衣服?”

谢悯接过袋子打开,把叠好的东西一摞摞装了进去。

“这些都是我爸生前穿过的衣物,用过的毯子什么的。听老人说,人过世时要给他多烧一些穿过的旧衣服,到了下面他才认得才有的穿。那时候我不在,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做。所以这些年,每次回来,我就会整理一些带到墓地烧给他。”

谢悯说着话,手里不停,很快收拾了三大袋。

“这次隔太久了,下一次也不知道啥时候回来,多烧点。”

顾添提着三大袋沉甸甸的衣物上了车,又在谢悯的指路下,去买祭拜的用品。

等到买好香烛,他回到车上,本来坐在车上的谢悯却不在,他心一慌,立刻摸出手机,刚要拨打。

谢悯提着塑料袋从旁边的小超市钻了出来。

“你去哪了?”顾添有些责备,这个人不声不响就跑了,害他吓一跳。

谢悯提了提手里的袋子:“我爸就爱这一口,以前上班时忍着,说等退休了天天喝……谁知道……”

“上车吧,太阳越来越大了,一会太热了,你太阳下待久了也受不了。”顾添打断了谢悯的后半句话。

谢悯父亲下葬的公墓距离市区并不远,开车二十多分钟远远看见一片面积很大的山坡。

山坡虽然坡度不大,但是连绵起伏形成了好几个小山头。

别的山坡有一个显著不同的特点,山坡上错落有致种着松柏。

车渐渐靠近,墓园灰色的矮墙渐渐完整显露。

“这是我们全省最大的公墓,其实价格挺贵,我爸因为追封的烈士,所以享受了很多福利待遇,其中包括低价购买这里的墓穴。”

“烈士?”顾添之前只知道谢悯的父亲是在执行任务时突发心脏病去世,现在看来好像没这么简单。

“其实我爸心梗早已经有了先兆,但是当时他好不容易摸到了犯罪团伙在山林里的藏身之所,他不想因为自己前功尽弃,所以一直没吭声,等着增援。后来围捕过程中倒下了……”

顾添叹了一口气,谢悯的父亲如果及早就医可能不会死,但是也可能失去抓捕的机会。

这是一道两难的选择,如果换做他,他不知道自己会怎么选。

但是谢悯会怎么选已经无数次给了他答案,他一定会像他父亲一样,战斗到生命最后一刻。

顾添提着所有东西跟在谢悯身后,谢悯手揣在裤兜里晃悠悠走前面带路。

两个人沿着步道走到了半山处,一转弯走向偏离中轴线的片区。

谢悯最后在一处边缘位置停下了脚步。

黑色大理石墓碑上,镌刻着苍劲有力的大字,抬头是慈父,落款是:孝子谢悯。

墓碑并没有因为时间而蒙尘,相反光泽闪亮。

顾添瞟了周围的墓碑,谢悯父亲的墓碑是最干净的。

“墓园还专门给打扫?”

“不是,我爸爸有个好朋友经常过来打扫。”

谢悯点上香烛,摆上了白酒,把旁边空地上的树叶枯枝扫了下,提出一件薄的衬衣点燃。

“我爸喜欢清静,这个地方倒是选得符合他心意,既远离人群,又宽敞视野也好。”

顾添站旁边看了一圈,墓地旁边是一处斜面有点大的缓坡,不适合设计墓穴,所以谢悯父亲的墓穴成了一个坐拥一片小绿地的豪宅。

“这地不是你选的吧?”

顾添记得,谢悯父亲走的时候,他在执行任务,等到知道消息,都已经入土为安了,所以这墓地肯定不是谢悯选的。

“我爸的好朋友选的。”

第一件衣服就快要烧完,谢悯又扔进去了一条围巾。

“要我帮忙吗?”顾添问。

“不用,我自己烧就行,你帮我看着点火,挡着点风。”谢悯蹲在地上一件件提着衣服等着扔进火堆。

等上一件烧得差不多了,才又放一件,控制着火苗不要窜太高。

他嘴里念念有词,诸如什么:“我挺好的,别担心,工作都很顺利。”

“爸爸缺什么托梦给我,我给你买。”

“我来不了让叔买来捎给你。”

顾添琢磨,谢悯口里的「叔」估计就是谢悯父亲的好友。

几大包衣服烧了不短的时间,大概谢悯有些着急了,后面都是几件薄的混一块扔进火堆。

“诶,那是什么。”顾添忍不住伸出了手想要抓一把。

一堆深色的衣物里,夹杂着一条浅蓝色的织物,似乎还有红线绣的字。

谢悯一把撩开了顾添的手:“傻子,火里抓东西不怕被烧伤吗?”

“诶,那是什么?是不是弄错了?”就这么两句话间,那条浅蓝色的东西只剩下一个角。

“以前用过的毯子,凉被之类的吧,没细看,我看着能烧的都带过来了。”

顾添「哦」了一声又看了一眼墓碑。

两个人在墓园待了两个多小时,谢悯终于完成了此行最重要的事宜,对着父亲的墓碑再次叩拜后和顾添走向出口。

“你饿了吗?”顾添掏出纸巾帮谢悯擦干额头上的汗水。

“有点,我带你去吃东西去。”

大概是事办完了,心里放下了,谢悯这会才觉得饿。

发动汽车,顾添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为什么在你家没有看到你妈妈的照片,墓碑上也没有看到你妈妈的名字?”

“我没有妈妈。”谢悯轻描淡写地回答。

“啊?”顾添十分意外,都是妈妈生的,没有妈妈难不成还真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其实,我父亲一生未婚,为了我也算自毁前程……”谢悯的语气很是内疚。

顾添不由的松开了脚下的油门,放缓了车速。

“我们其实以前不在这里居住,在我三岁前,我和父亲在距离这里一百多公里的另一个城市。因为我一切都改变了。我是我父亲出差时,在外地路边捡回来的弃婴。”

「弃婴」两个字,谢悯说得十分轻描淡写。

谢悯的父亲捡到谢悯时,早已年过三旬,工作繁忙一直未婚,以他的说法看到谢悯一下觉得心都化了。

一个单身的刑警,不明不白带回了一个孩子,虽然他对外说是亲戚病故,托孤于他,但是闲言碎语依然不少。

谢悯三岁那年,父亲因为表现突出得到了晋升的机会,而他却放弃了,用晋升换来了调动的机会,带着谢悯来到了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小县城。

这里的刑警队对谢悯父亲的优秀早有耳闻,自然是热烈欢迎,按政策办理了收养,解决了谢悯的户口问题。

谢悯在这个完全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开始和其他孩子一样的成长。

读书,考试,闯祸,挨打……

谢悯虽然也有顽皮的时候,不过读书一直没让父亲操过心,成绩名列前茅,生活规矩独立生活能力很强。

他的童年除了父亲经常出差,和其他孩子表面看起来并没有太多不同。

“其实我很早就知道我不是亲生的,那会我可能刚上初中?有天我爸突然就告诉我了,跟我说要好好读书,以后如果想找亲爹妈了,才能有能力去找。”

“你爸直接跟你说的?”顾添十分诧异。

“对,但是我说,我没有其他爹妈,就只有你这个爸爸。要给你养老送终,你活着我养你,你死了我埋你……”

虽然谢悯在成长中从来没有听到关于自己身世的非议,但是当他父亲跟他说时,他居然一点没有怀疑,他父亲是在开玩笑。

反而是不假思索,郑重其事地回答。

“然后呢?你爸有没有感动的掉眼泪?”

“没,他给了我一巴掌,说老子还年轻得很,什么养老送终。老子养你也不是为了图你养老送终,就你读书那费劲的样,以后别回来坑我就行……”

多年前的两父子就以如此轻松的对话,揭开了也许很沉重的一段过往。

顾添无从考究谢悯当时的心情,但是以现在来看,两父子和亲父子并无区别。

谢悯指挥着顾添,先把车开回小区里停好。

“这个小地方,一会下班了就该堵车了。整个县城也没多大,我们走路出去逛方便点。”

“吃什么?”顾添一合上车门先关心吃的,这一路爬山下坡,去的路上东西全是他提的,他早饿得不行了……

“你不是喜欢吃辣吗?嫌弃路边那种小地摊吗?”

顾添短暂地迟疑了一下,立刻表态。

“不嫌弃,不嫌弃,好吃就行。”

谢悯「呵」了一声,睨了顾添一眼。

“嫌弃也没办法,小地方,条件有限,五星级是没有的。只有路边摊,说不定吃了还拉肚子……”

顾添大咧咧一手勾上谢悯的肩膀。

“你吃啥,我吃啥,要拉一起拉,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这会距离下班放学还有一段时间,晒得滚烫的大马路上空荡荡,树上蝉鸣一声高过一声,人和车都很少。

谢悯领着顾添走了几分钟,前面飘来若有似无的喧闹声,顾添眼睛一转。

“学校?”

“嗯,县初级中学就在前面。”

“嘿。”顾添眼睛顿时亮了,从小到大都知道,学校门口是好吃的最多的地方,不过卫生条件可能确实堪忧。

“到了。”谢悯抬手一指,距离校门大概二三十米处有一个摆在马路牙子上的大型食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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