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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第109章

随着世家据地的被荡平,即使叛军势力分散在四处,尚未攻破,战局亦已定,只待逐一击破。

各地的叛乱势力趋于平定,岭南之战获胜后,骊兰玦带着吴地驻军赶到荆州,同大垚军队主力汇合。朝廷的兵力愈发强盛,藩王余孽以风卷残云之势被清剿,叛军再无翻身之地。

任凭往先如何威风,如今只落得个辙乱旂靡、一败涂地的下场。

世家的败局已定,以宋韫为首的世家顽固派却冥顽不化,妄图负隅顽抗,集合仅有的兵力向西南疆域逃去。

宋濯将朝中事务安置好后,亲自带兵去追剿。

战事初定,世家失势,朝堂更迭,须得有人前去镇压。

此前由于世家放出的流言,姚蔑的帝位岌岌可危,并不足以服众,朝中尚有诸多事亟待处理。

因而此行,姚蓁并没有随他前往。

同薛林致汇合后,她被骊兰玦护送回望京。

-

到达望京时,已是初秋。

姚蓁离开望京已有半年之余,如今回到望京,这座古老巍峨的城池仍旧同她记忆中的别无二致,威严而又庄重。

唯一不同的是,叛军兵败如山倒,沧海桑田,如今再无可以威胁到构建太平盛世的势力。

饱经世变后,再进入宫城时,姚蓁心境豁然,再也不觉得如身陷牢笼,反而有有种如鱼得水的自在感。

朝堂官宦,此先已被宋濯以雷厉手段肃清。

姚蓁返朝后,并未废多少力气,便将诸多事物尽数安置妥当。

仲秋的某一日。

夏朝后,姚蓁乘撵去往议政殿,意外地在殿前遇见了一个人。

一身轻铠的骊兰玦。

他站在玉阶上,神情似是在等人。

秋日明暄的日光洒在他的铠甲上,如同金光织落。

长期的征战令他的面容沉毅许多,轮廓硬朗。

姚蓁坐在鸾撵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意外地发现如今的他像极了骊将军。

原本的他,文质彬彬,温润如玉。

姚蓁总以为他同骊夫人更为相似一些。

而如今,历经战事后,他变了太多太多,身上的书生意气尽数褪去,承袭了父亲的英挺面貌与骁勇善战的性格,成长为一名出色的将领。

姚蓁看着他,有一瞬间,以为见到了骊将军。

鸾撵缓缓向前移动,骊兰玦发现了她,躬身行礼。

姚蓁走下鸾撵,缓声道:“平身。”

她在他面前三步之外,停下脚步。

她有些踟蹰,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只因在荆州、尚未同宋濯分别时。

骊兰玦曾数次欲同她说些什么,皆被宋濯从中作梗,拦截阻挠。

宋濯蓄意同她亲近,继而使骊兰玦知难而退。

饶是姚蓁愚钝,也渐渐从细枝末节中,察觉到了骊兰玦对她的心意。

骊兰玦当为良人,但非为她的良人。

她有宋濯了。

踯躅一瞬,见骊兰玦并没有起身让路的意思。

姚蓁便知,骊兰玦是在等她了。

她清浅的笑了笑:“表兄寻我?”

骊兰玦沉稳地颔首。

姚蓁静静地等待他出言。

骊兰玦看着她,目光闪动。嘴唇翕动一阵,欲言又止。

最后,他低声道:“殿下,还请允臣重返战场,护我大垚国土。”

姚蓁闻言,微微讶异:“如今战事方定……”

“臣知道。”骊兰玦温声道,“战局虽稳,但应尚有需要臣之处。臣请出此愿,是为全父遗愿。”

“舅父的遗愿?”

“是。”骊兰玦笑了笑,“我是不是还未曾同你说过,父亲是如何身死的?”

姚蓁面容严肃了一些,抿着唇摇头。

骊兰玦微微抬眼,望着头顶的日光,目光变得悠远。

“父亲只有我一子,向来希望我能够子承父业,保卫疆土。”他缓声诉说,“只可惜我自小便对领兵打仗没什么兴趣,一向喜爱附庸风雅,舞文弄墨,对他的苦口婆心不为所动,自以为看了许多兵书便可运筹帷幄。”

秋风将衣袖吹的猎猎作响。

姚蓁静静地听他诉说,抬手抚平衣袖,将双手交叠在小腹前,端庄的站立着。

“直到南蛮突袭那次……”骊兰玦垂下头,眉宇间隐现悲痛,嗓音亦微微喑哑,“我随父亲被围困,敌众我寡,我从未参与过战事,到了战场上,才发现自己所有到的理论不过是纸上谈兵。父亲为保全我,故意诱敌深入,才……”

姚蓁心尖一颤,默然不语。

沉默良久,骊兰玦抬起头,清风朗月般笑了笑,眸中有泪光一闪而过:“父亲是为我而死的。”

姚蓁眼睫扑簌一下,艰难的从喉中挤出一句:“……嗯。”

“父亲仙逝后,我想了许久,他当时希望我承袭他的志愿的。”骊兰玦收敛了悲伤的神色,面上转而一片豁达,声音中一片坚定,“如今恰逢盛世,又明主在位、贤臣辅佐,唯一的忧患便是外敌侵扰。我愿投笔从戎,以余生承袭父愿。”

姚蓁凝视着他。

半晌,柔声道:“好。”

骊兰玦躬身拱手,低垂着眉眼,恭迎她入殿。

姚蓁迈步踏上玉阶,拖长摇曳的裙裾一点点漫过阶梯。

骊兰玦本欲躬身离开,忽地脚步一顿,不知想到什么,阔步走到姚蓁身侧,用只有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道:“殿下当知,空穴不来风。当今并非先皇所出的谣言,所言不一定为虚。殿下还是要多加小心,防人之心不可无。”

姚蓁愣了一下,温和地笑了笑,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骊兰玦行礼告退。

姚蓁仰头望着殿门前提着金字的匾额,微微眯了眯眼。

-

议政殿中。

金猊兽中的龙涎香熊熊燃烧着,味道浓郁地有些呛人。

姚蓁抬足迈入殿中,嗅到浓郁的香气,抬袖掩住口鼻,眉尖轻蹙一下。

守门的小黄门欲要出声禀报,姚蓁抬手制止了他。

她凝视着姚蔑。

姚蔑失魂落魄地坐在桌案前,眼下乌青,眼神空洞地望着面前摊开的卷宗。

但他的神情,明显没有在看卷宗,而是在神游天外。

姚蓁凝视他一阵,迈步朝他走去。

及至她近了他的身,姚蔑才迟钝地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恭敬道:“皇姐。”

半年未见,他的身量拔高很多。

他直起身时,姚蓁竟不得不仰视了。

姚蓁望见他眼底的惊惧。

顿了顿,她从喉间溢出一声:“嗯。”

姚蓁寻了张软榻坐下。

姚蔑垂着头,小心翼翼地睨她一阵,踯躅地坐下。

一时无话。

片刻后,姚蓁端起茶盏,啜饮一小口。

茶杯触底,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响。

姚蔑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她,听见响动,忙不迭直起腰身,紧抿着唇。

姚蓁面容无波,用茶杯盖撇着茶水表面的浮沫。

姚蔑看她一阵,主动开口,声若蚊讷道:“皇姐……”

“嗯。”

“皇姐此次回宫,要准备继承大典吗?”

闻言,姚蓁放下茶盏,双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

姚蔑对上她的目光,没由来地觉得此时的她同宋濯如出一辙,只是坐着,便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冰冷威压感。

他自知失言,紧抿双唇。

姚蓁淡声道:“何出此言?”

姚蔑目光闪烁,低声道:“传闻中,我并非父……先皇骨肉,血脉不纯,难继大统。如今皇室正统血脉唯有皇姐一人,当由皇姐继位。”

姚蓁轻轻地笑了一下:“我并无此意。”

姚蔑飞快地眨动两下眼,旋即面容微僵:“皇姐不愿,难道是想让首辅继位吗?”

姚蓁笑意收敛了些,笃定道:“他亦无此意。”

殿中又陷入沉默。

姚蔑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姚蓁偏头望向窗外璀璨的日光,眯了眯眼。

“皇姐。”姚蔑再次开口,声音中带着一点茫然的试探,“我当真不是父皇的骨肉吗?”

姚蓁的目光变得悠远起来。

她想到了幼时,宫中隐约的流言。

姚蔑同她并非一母所生。

他出生后不久,生母便意外而死。骊皇后见他失恃可怜,她膝下又仅有姚蓁一女,便将他抚养在膝下,当作嫡出的孩子来养。

她的此番话重重敲入姚蔑胸口。

姚蔑如醍醐灌顶,怔了一会,猛地抬起头,又惊又喜地望着她,眼中燃起一簇光,用力点头:“我明白了!”

“此话,日后永远不要再提及了。”

“是。”

见他一扫往先的颓靡神情,姚蓁笑了笑,倚在软塌上,阖上眼眸。

过了一阵,姚蔑试探地唤了一句:“皇姐?”

姚蓁阖着眼,应了一声。

姚蔑唤过她后,却不再说话了。

姚蓁等待一阵,始终没有听到下言,便睁眼看他。

姚蔑眼神发飘,脸涨得通红,对上她的视线,讷讷道:“此先,朕做了一些事,思索良久,不知该不该与皇姐坦白。”

“我早就知道了。”

姚蔑一懵:“啊?”

“过去的事,便毋庸再提。人总是要向前走的。”姚蓁站起身来,睨他一眼,唇角微弯,不欲多言,朝殿外走去。

即将踏过殿门时,她脚步一顿,没什么情绪的评价道:“陛下,你是天生的帝王之才。”

姚蔑面色一僵,头垂得更近。

姚蓁不再多言,浅笑着迈出议政殿。

玉阶外,是一片寥廓的秋天。

姚蓁袖中拢着暖融融的汤婆子,并未感觉到过多的寒冷。

她迈过朱红色的大门,穿行在回廊之中,打量着这座由宋濯亲手打造的府邸。

而后她惊奇的发现,无论是屋舍的构造、抑或是家具的摆放,都极其符合她的心意。

姚蓁面色不显,心中泛起丝丝的甜蜜。

她一向知晓宋濯了解她。

没想到,宋濯竟这般了解她。

姚蓁四处闲逛。

因着是冬季,望不见府中栽种了什么树木。

姚蓁逛了一圈,在一处僻静的凉亭旁,望见几株含苞待放的绿梅。

她坐在凉亭中,略一歇脚,视线四下望着,触及一间门扇紧阖的、坐北朝南的屋子。

问及侍从,侍从辨认一阵,道:“是首辅的临时的书房。”

姚蓁挑挑眉,不禁觉得好笑。

此人还真真是蛮不讲理,分明是她的府邸,他却偏要在她的地界开辟出属于他的空间,为自己留一间书房。

思及此,姚蓁的面上漾开些笑意,起身,走向那间书房。

房门紧阖着,但并未上锁。

姚蓁制止了欲为她推门的侍从,抬手推开门。

菱花门扇一打开,灿然的日光便争先恐后地挤入屋舍内,映亮空气中漂浮着的细小微尘。

秋风抚衣,秋高气爽。

姚蓁看着眼前景色,心境亦豁然不少。

姚蔑做了什么?

此前谭歇辞官归乡,遇见她后,多次欲言又止。

再后来,薛林致亦提醒她远离陛下。

姚蓁并不愚钝,从他们异常的举止、以及种种蛛丝马迹中,猜到了一种可能。

方才在殿中,同姚蔑的对话,更是坚定了她的猜测。

——姚蔑并没有做什么。

他只是忌惮她和宋濯,恐他们会威胁到他的帝王之位。

所以,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个对皇位有威胁的人情深意切。

于是,他或言语暗示,或推波助澜。

不想让他们在一起。

姚蓁了解自己,亦了解宋濯。

他们二人对那个尊贵的位置并不感兴趣,故而对姚蔑的皇位没有丝毫威胁。

只是做惯了高位的人,渐渐染上了敏感多疑习性,自然无法容忍任何潜在的威胁。

姚蔑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手段。

由此可见,他的确是极好的帝王之才。

姚蓁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并不想计较什么。

如今,姚蔑虽然逐渐染上处于高位之人的冷血无情,但他本心并不坏。

她只希望,方才自己的一番话,能够点醒姚蔑。

能够辅佐出一位明君。

还给大垚一片光明的太平盛世。

-

望京城落下第一场雪时,姚蓁得知了宋韫伏罪自尽的消息。

她放下信件,莫名有种宋濯不日将返京的直觉。

新雪初霁那日,恰逢休沐日。

姚蓁在嫏嬛殿中踱步,望见几名工匠正在修补渗水的偏殿,忽地心血来潮,想要去修缮完工的公主府看一看。

浣竹闻言,忙张罗着为她裹上厚厚的大氅,备好马车,召来一队禁卫,护送她出宫。

公主府挨着宋府所建,距宫城并不远,不多时便到了地方。

姚蓁走下马车。

背阴的角落处,尚堆积着一些积雪。寒风不时拂过,将她大氅脖领上的绒毛吹得轻颤。

侍卫推开府门,恭恭敬敬地将她请进去。

微尘的数目并不多,飞舞两下便静止下来。

房内很整洁,这些微尘是被门扇带起的、属于外面的。

姚蓁迈过门槛,只身进入房中。

书房的布局极其简洁,窗棂上堆积的雪映着日光,窗明几亮。

可谓是一尘不染。

姚蓁随意看了几眼,视线被桌案上的一沓朱红色的纸所吸引。

她走过去。

红纸旁摞着基本古籍,姚蓁打量红纸一阵,视线落到古籍上。

她翻开书页,浏览几眼。

对上他的视线,她毫不露怯地对望。

宋濯低笑一声,捏捏她纤柔的侧腰,哼道:“明知故问。”

姚蓁被他捏的发痒,连连闪躲,脸上的得意之色却更甚:“你……你不将武德,宋濯……”

她嗓音发颤,带着浓重的水声

身子也在发颤,笑着在他怀中磨蹭。

闹了几下。

宋濯忽地抬手按住她的后腰,嗓音压的极低:“别动了。”

姚蓁一僵。

她若有所感,收敛了笑意,缓缓抬眼,望进宋濯欲色潮升的眼眸里。

那双眼眸中,升起的浪潮,似是要将她溺毙在其中。

然而宋濯的面色尚且算是淡然,目光自她鼓鼓的胸口扫过,含着欲、却语气淡淡地道:“三月未见,想你想的厉害。”

姚蓁眨眨眼,迟钝地反应一阵,唇角勾起得意的笑。

她伸手勾住他的脖颈,胸脯压着他的胸膛,发丝如同浓密的水草般将她缠绕。

然后,她的红唇落在他脖颈处凸起的喉结上。

她轻吻他的喉结,轻轻呢喃:“想我?”

宋濯的瞳仁深得像是能滴出墨来,直勾勾地盯着她,从喉间溢出一声:“……嗯,想你。”

姚蓁用洁白的贝齿轻咬了一下饱满的红唇,眼波微动,眼底满是得意,银铃般笑出声来。

笑声牵动身躯发颤,两具身躯摩挲。

宋濯眼眸一眯,抱着她一转身,将她抵在墙上。

他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车熟路的探入她的衣底。

姚蓁的胸口明显鼓起一只手的形状。

她笑着笑着便变了调,颈线拉长,娇气的哼道:“手……凉。”

宋濯置若罔闻,眉眼专注,淡声评价:“近日宫中膳食想必不错。丰腴不少。”

姚蓁脸上一烫,双手胡乱推拒他的手,低声道:“你才回来,先去沐浴。”

随即发现,这几本古籍,皆是在传授如何制造朱砂纸的。

而当今习俗,朱砂纸常常被用来写三书。

姚蓁看着面前的朱砂纸,眨眨眼。

心房忽地不受控制地急跳起来。

她背对着门,眼波潋滟一阵,伸手触碰那朱砂纸。

发现有几张纸上,用小楷金墨提了字。

正当她欲看清那金字的内容时。

身后传来轻而沉稳的脚步声,旋即她被人揽着腰,落入一个强有力的怀抱中。

姚蓁吓了一大跳,抖了一下。

而后,她嗅到一阵熟悉的冷香。

宋濯掐着她的腰,转过她的身躯,将她抵在桌案上。

姚蓁面露惊喜,唇角噙着笑:“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啦!”

宋濯俯低身子,同她眉心相抵,嗓音又低又磁:“想你,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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