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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27章

那人面容清绝, 身体孱弱,仍然看不出一点高人之态。

江暮没有发现这打量目光,他正掀开帘子往外看, 指着一黑气环绕的山口:“那是什么?”

许千阑回过神,也掀了下帘子:“北方上清门, 也是封印妖魔的。”

“既然这里有封印之处, 为何还要带回魔渊, 就放到这里不就是了?”

“这个……”

上清门封印效力与魔渊无差,只是没有微明宗把守, 对于微明宗弟子来说好像就没那么放心, 他们平时习惯回魔渊封印邪物。

但其实封印在哪里都一样,许千阑想了想, 点头:“好。”

他一扬手,将飞舟降落。

四方上清门都有当地宗门把守, 他们要先去宗门,将要封印之物做好记录,交代清楚。

此地镇守的主要宗门是行阵宗, 也是六宗之一,带着一些小宗门,他们将铜焰兽放入这北方上清门,与守护宗门交代一番,出门时天色已黑,正巧路过一热闹小街。

长街上,凌鲲鹏一直围在江暮身边:“师叔要不要在这里逛一逛?”

“也好。”入夜玉壶光转, 灯火阑珊, 江暮对这些星星点点的光很有兴趣。

“好咧。”凌鲲鹏道, 而后, 他一个人做出了前呼后拥的阵仗来:

“师叔喜欢这个泥人么?”

“这个绸缎呢?”

“玉盏?”

“那个桂花糕可好吃了……”

“师叔冷不冷啊,热不热啊?”

“渴不渴,饿不饿?”

另几人在旁惊愕看着,两个弟子窃窃私语:“三师叔怎么突然这么狗腿了?”

“胡说,什么叫突然,上回跟小溪小河他们一起下山,他们就这样。”

“不,他比之前更狗腿。”

许千阑跟在后面慢慢地走,若有所思。

逛了一圈已是夜晚,他们便就近寻了个客栈住上一晚。

入客栈后,几人先在一楼吃饭,凌鲲鹏不在,他去后厨专门盯着厨子给江暮做饭,要用最好的材料,做出最精致的饭菜。

许千阑以胳膊撑着头,一眼不眨地盯着身边人看。

江暮往四周看看,过了会儿回眼,刚好与这目光相撞。

他又四处看看,把玩了一下手中的泥人,再抬眼,又与这目光相撞。

他露出温柔和善的笑容:“怎么了?”

“没什么,师叔您好看。”到底要怎么才能看出破绽啊,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不及你。”江暮笑道。

“不,师叔您最好看。”许千阑这话是实话。

“嗯……毛色均匀鲜亮,还是你最好看。”

“……”

饭菜上齐了,许千阑低头闷闷吃饭。

吃过饭后还是不甘心,在庭院中走走停停,不断思索连日来发生的事情,忽地一道虚影划过,他神色一凛,灵决立即跟上那虚影,探的是一个小花妖,这花妖也是胆子大,竟敢在他住宿的客栈出现。

他灵决一转便要将其抓住,然看那花妖不偏不斜,正好落在了二楼师叔房门口,化为丝丝缕缕的光,正从门缝中往里钻。

夜半与人接近的妖多数修的不是正途,懒得自己辛苦修行,就倚靠吸取人类精气来走捷径,这样的妖必然不能留,许千阑在飞身至二楼时,眼中一转,蓦地想了法子。

且看师叔发不发现得了花妖。

他即便不想透露真正本领,也必然要趋避危险。

当然,许千阑现在在门外,倘若师叔的确是凡人,他在这里守着,也不会任其伤到师叔。

他微俯身,透过窗子观察里面。

师叔正在桌前……捏泥人,白日里凌鲲鹏给他买了彩泥。

他捏的挺认真,还用细针轻轻勾画着。

那花妖慢慢浮荡在他身后,亮出一片张牙舞爪的虚影,摇摇晃晃寻着一个比较好吸收精气的地方。

最佳的办法是阴阳相合,但这花妖连人形都没有,只有一团影,此法自是用不成的,其次是自脖子咬下去,可这花妖也没有牙,那就只剩下将自己这团影笼罩在对方的印堂上,扰其运势也可吸取精气。

这只花妖左摇右晃,便是在寻找钻入印堂的机会。

而那案前的白衣人始终低着头,手里一会儿按一会儿碾的,身躯也随着手势左边一下右边一下,浑然不觉危险将至。

许千阑暗暗聚拢灵决,死死盯着屋内人。

慢慢地,身旁左边的光线被挡住了。

再慢慢地,右边光线被挡住了。

“师尊在偷偷摸摸看师叔?”左边声音道。

“嗯。”

“师叔身后有个花妖。”右边声音道。

“嗯。”

“师尊咱们不出手吗?”

“嗯。”

又慢慢地,身后的光线也被挡住了。

“你们看什么呢?”

“师尊在偷偷摸摸看师叔,我们在陪他。”

“你干嘛偷偷摸摸看师叔啊?”

“我喜欢看,你管呢。”许千阑聚精会神盯着屋里人,而后……反应过来,慢慢地往左边挪了一下眼。

他面色一变,又迅速往右边挪了一下眼,再转了一下头。

客房内,江暮刚把泥像捏好,赫然听得外面一声惊叫,吓得他手里的东西险些掉下。

许千阑在窗外怒吼:“你们干嘛呢?”

“我们想看看师尊在看什么。”两个弟子委屈道。

“那你干嘛呢?”

“我想看看你们三个在看什么。”凌鲲鹏也委屈道。

“……”

凌鲲鹏又道:“师叔房里有花妖啊。”

“对啊,咱们赶紧去救师叔祖啊。”徒弟们道。

“嗯,对,去救。”凌鲲鹏不急不慢往门边走,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下,觉得自己太淡定了不妥,换了个表情,往门内一跃而进,“何方妖孽胆敢伤我师叔?”

江暮手里的泥人没被方才的惊叫吓掉,却被这猛然大喝之声吓掉了。

他看着地上的泥人:“……”

凌鲲鹏张开手臂挡在他面前,铿锵地一抬脚,有力地落下:“师叔别怕,弟子不会让您受到任何伤害的。”

江暮低头看着那被一脚踩扁了的泥人:“……”

那花妖对与仙门普通弟子来说都不在话下,凌鲲鹏纵然想表现一番对方也耐不住,他随便动了动手指,小妖就被解决了。

他连忙回头:“师叔可还好?”

江暮无语,看看他,又看看窗外人。

许千阑低着头走进去:“弟子……感知妖物气息,正寻合适机会,还没来得及动手。”

“所以你在外面看着?”

“我……”许千阑自知理亏,没法解释,只好道,“师叔对不住。”

“没关系啊,你想看我,尽管进来看,不必躲在窗外。”江暮笑得十分温和。

“我没有想看。”

“额……我听到你说,你喜欢看,让他们不要管。”

“那么多话您怎么只听见这一句?”

“我还听到了其他的。”江暮认真盯着眼前人,“你要偷偷摸摸地看我。”

“……”许千阑赫然脸红,火气在肺腑蔓延,可偏偏又是自己理亏,他咬着牙,到底还是将怒火压了回去,低声道,“我没有。”

说罢迅速往外走去。

留下屋内人面面相觑,沉寂须臾,凌鲲鹏道:“师叔别介意,二师兄……最不喜旁人误解他。”他当然也不会做出偷看人家之事,师叔应该是误会了。

江暮点点头:“我不介意。”

“那就好,师叔最宽宏大量了。”

“我倒希望他时常来看我。”

“……”

没点灯的客房,许千阑在桌边静坐,其实师叔并没有误解他,他的确在偷偷摸摸地看,可是被堂而皇之地拆穿,面子上挂不住,一时难以接受。

而此时静下心来,又觉得是自己不对,思量着要不要回去给师叔道个歉,可迟疑一会儿,还是拉不下脸。

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他不用回头就知来人,那么熟了,也懒得回头看。

凌鲲鹏把桌上的烛火点亮,凑到他面前:“师兄你还生气呢,别生气啦,师叔那话又没有别的意思,他听到什么就说什么啦,绝对没有故意嘲讽你。”

“我……我没生气。”许千阑平复了下心情,透过火烛看向对方,声音放低了一些,“师叔是什么人?”

“叮咚”一下,凌鲲鹏刚拿起的杯盏倒在了桌上,“什么?”

“你对师叔突然如此殷勤,但发现那花妖,却不急不慢,是知晓师叔不是普通人吧?”

“这个……”凌鲲鹏又重新倒了一杯水,提水壶的手微微颤抖,“我殷勤,那不是因为他是师叔么,又是整个修界公认的天降福瑞,多巴结巴结可没坏处,我以前也巴结他啊,那花妖……太弱了,有什么可急的。”

“你以前带着保护的心思,与他随行会警觉四周,现下只是围着他转哄他开心,花妖再弱也是妖,总比人类危险,之前上街他被人撞了一下你可都是很紧张的,生怕他出危险。”

“这个……师兄你不能单凭这些就疑神疑鬼啊,凡事得讲凭证。”

许千阑轻声一叹:“我没有及时制服那花妖,就是为了看师叔的反应。”

“那他有反应吗,他根本就没看见不是,你别多想啦。”

许千阑冷眼看过来:“正因为一点反应都没有,才让人更奇怪,他在宝器宗连那些亡魂的气息都感觉得到,没理由感觉不到妖气。”

“哎……”半晌沉寂之后,凌鲲鹏抿了一口茶,叹叹气,“师兄行事素来风风火火,我竟从未察觉,师兄原来心思也很细腻。”

“我倒不是心细的人,只是正常的思维。”宝器宗一行之后,不是过于愚笨,都能看出他不寻常吧。

凌鲲鹏放下杯盏,认真道:“我真不知他是谁,唯可确定,他对微明宗没恶意,他要与我同行去宝器宗,嘴上说着是看热闹,其实就是为了帮你的,他应当也不想展露真正本领,师兄你……”

“我知道,我不会去问他,也不会说出去。”

次日清晨,他们再次乘坐飞舟,要回微明宗了。

许千阑因为昨日之事还有些愧疚,时不时看几眼江暮,思量着如何跟他道个歉,可是犹犹豫豫不知道怎么解释,踌躇半晌也还是没开得了口。

他索性掀开窗帘透透气,再调整好思绪,不就是承认自己偷偷看他么,有什么大不了的,道歉。

他回转身,坐正,刚要开口,面前忽而出现一个搭着小帕子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底下还插着一根棍。

江暮将这东西举到他面前:“我亲手做的,送给你。”

“啊?”他愣了楞。

不是,是我要跟你道歉啊,怎么变成你来哄我了?

他更加羞愧,连脸都红了。

“你看看,喜不喜欢。”江暮笑得温温柔柔。

许千阑那愧疚心思愈发明显,顺从地把小棍子接过来,掀开帕子,但见一只黄白相间,毛色均匀鲜亮,眼中若有火焰,四爪踩在云端,栩栩如生的彩泥做的小老虎。

师叔对他的幻形虎的模样记得可真清楚。

“喜欢吗?”

“喜欢,多谢师叔。”他有些感动,可又有些奇怪的失落感,果然,师叔眼中只有他的幻形虎。

“还有一个。”江暮又递过来一个搭着帕子的小棍子。

“师叔太客气了。”他受宠若惊,这又是个小老虎吧,也有可能是只猫。

“这是我照着你的样子捏的。”江暮道,“你看看像不像。”

“是么?”许千阑眼中一亮,那方才的失落感瞬间烟消云散,看来师叔眼里不仅仅只有他的幻形虎,看他捏幻形虎捏得那么像,这个肯定不会差到哪去啊。

他带着笑,掀开小帕子。

然后……他看见了一个眼歪嘴斜还五五分/身段的泥人,连头发都是稀疏的。

他深吸一口气:“我在师叔眼里,长这样啊?”

“额……我不太会捏。”

呵呵。

“你很好看,只是我手艺不太好。”江暮又道。

哼,那小老虎明明就捏得非常好。

但他到底是理亏,而且师叔尽管捏得不像,可的确是来哄他的,须臾思量后,他再露出微笑:“多谢师叔,弟子很喜欢。”

将两个泥人拿在手里,他准备的道歉的话也再说不出来了,又掀开帘子看外面。

很快回到了微明宗。

回去后稍作休整,已是夜晚,岑潭兮在议事大殿听他们详细讲述降服铜焰兽的经过,这一次去的三人都在场,弟子们自是不用来,江暮在上座慢慢喝茶,听他们说话。

岑潭兮听完后一番感慨,对江暮的惊讶又多了几分:“师叔随意摔了一跤,就封印了幽冥兽,这……这运气也太好了,您可真是微明宗的福星啊。”

江暮抿了一口茶,轻轻颔首。

另两人没吭声,只怕不是运气。

几人正说着话,听有人通报,师母来了。

岑潭兮连忙出殿相迎:“这么晚了我娘怎么来了?”

众人亦起身,师母名叫应行雪,但没几人够辈分直呼她名字,她在岑潭兮与一丫鬟的搀扶下走进,与众人打了招呼,坐在江暮旁边的椅子上,稍作寒暄。

而后,清清了嗓子,道:“我怀孕了。”

大殿瞬间沉寂。

岑潭兮话都说不利索了:“娘……谁,谁的啊?”

“你爹的啊,你这孩子问什么呢。”师母佯怒。

饶是江暮一向淡然,端着杯盏的手也不由抖了一下,险些把水溢出来。

而另一边,许千阑已经把水抖出来了,热水烫得他一哆嗦。

凌鲲鹏“咔嚓”一下,嘴里的奶酥断成两截。

而岑潭兮还没来得及落座,生生楞在原地。

好一会儿后,大家终于回过神来。

“要是……没记错的话,师尊都羽化几十年了。”凌鲲鹏小声嘀咕。

虽修者寿命比普通人长得多,几十年不算什么,但这怀胎生子还是遵循普通人的规律的,同床共枕大抵一两个月后发现怀孕迹象,怀胎数月生子,普通人还是修者,都一样。

师母环视一周,看在场几人都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她又咳了一声:“我上个月梦见了你们师尊,梦中神交而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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