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阅卷第一轮。
誊录过程中,须重点筛查考生可有“犯帖”,即核验原卷是否有不合规矩的地方。
大处违规,雷点较多,如卷面屎话戳子太多,或越幅答题,或曳白漏写,或污卷挖补等;而细微处违规,只认一条,就看是行文用字是否犯忌讳。
这轮被揪到的考生,监临官会在场外以紫榜公示姓名,并处以院试停考一年的责罚。
高端玩家当然不会犯低级错误,紫榜轮空。
合格卷子易书糊名编上号后,这才正式送往它府特聘来的阅卷官手中。
阅卷第二轮,也是真正角逐的开始。
同一张答卷,为保证公平,须随机分至两人批阅,且判定的圈尖点竖叉等次,不得相差两档以上,若褒贬悬殊,就要交与第三人再评。
流程到位了,按理考官也得参照乡试,严选精通治学的考官分房阅卷,一经一房,一房三人。
但囿于人力财力,院试根本做不到,四书大家都读,判卷还好些,五经义理就成了盲婚哑嫁的重灾区。
考生本经五花八门,阅卷官却囫囵只此几个。
乱序随机分卷,导致改卷子的泰半遇不到本经,也不十分懂答卷,经义阅卷必然疏漏百出。
这时候大家同在一个起跑线,拼的就是运气。
以族学大虎经卷为例。
他本经周易,卷子弥封编号,抽签派送到考官A、B手上。
考官A不巧,本经诗经,对周易一知半解。
接到卷子,他按例先看破题处,坏了,易题咱也不懂,如何判得了文章好赖?
肥手抓了把头,他暗道无妨,山人自有妙计。
于是拈起卷子,通扫文章章法结构,再看考生文辞功力,心中便有了一个大概。
他不往高出评,亦不往低里判,径自以浓墨在卷首点下一个醒目的朱“点”。
正正居中,不上不下,既无功,亦无过,只要第二个改卷子的不犯轴,偏要判个极好或极差,都不需打回三判。
不过几息,就搞定一卷,考官A十分自得。
他美滋滋呷了口茶,自言自语道,“何为中庸?这就是中庸之实用也。”
大虎的卷子,就这么二传去往考官B处。
若考官B同样不通周易,便会如法炮制,再给一个“点”,如此,大虎转入待定席。
遇上大年,竞争激烈,大虎就不幸PASS,遇上小年,运气好也就擦线中了。
这次大虎运气不错,不仅小年,考官B本经还恰好也是周易。
外调来的小胡子县令念在同治一经的缘分,见大虎文章尚可、颇有法度,于是大笔一挥,慷慨赠了一个二档“尖”。
如此,大虎有惊无险,录中。
该说不说,科场学子多信命,很有几分科学在里头。
这种机制下,刨去运气不谈,还有一类人容易上岸。
那就是文章标致、法度严谨,能唬人的。
虽然内容考官不好评定,但形式做得好,也足以叫他惜才,将非本经的卷子往上题一档,不吝送个“尖”。
如此运气再好一些,遇上两个非本经的考官,收获两个“尖尖”,那就不仅可以录中,放榜位次也不会太低。
顾劳斯的小课堂,能有底气赶一班鸭子上架,钻得就是这个漏洞。
大宁与顾悄原先世界的明朝相类,科举方兴未艾,不仅制度上还在完善中,行文体例上也未臻化境,八股文只得一个雏形,并不成定式,所以他借成化年后的巅峰八股回新手村,自然鹤立鸡群,可令考官耳目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