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过青骢马,跻身朝臣殿,蛰伏东宫五载,搅动朝堂风云,没有一刻慌乱过。
他搬倒徐玉璋,逼死先帝,被宋澜软禁在癯仙榭里整整一年,也没有怕过。
即便是他为平宋澜滔天的恨意而甘心委身于床帐之上,也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恍惚。
那是他一贯冷静的意志,可如今的心里乱成一团,这又是什么?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写书的人,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写了,就只能一个人干巴巴地坐着,细细捋着故事的主人公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却发现无论是误会也好,隐瞒也好,此时此刻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唯有眼前的人。
唯有眼前的人。
小宫女担惊受怕地把梅砚要的热水和里衣送进来,梅砚嫌她们碍事,又摆了摆手让人出去。
梅砚把宽大的袖子挽起来,拿了帕子去盆里洗净,而后轻手轻脚地解开了宋澜身上的寝衣。
天很热,但宋澜的身体太虚,屋里没放冰,他也只盖了一层薄薄的被子。梅砚将他的寝衣放在一旁,伸手捏了捏那被子,觉得被子也有些湿汗。
宋澜实在是出了太多的汗,才被擦过的额头又隐隐有了汗珠,他应当是很难受的,被梅砚翻动的时候还有些抗拒,眉头紧紧皱着。
梅砚细心地给他擦身上的汗。
一寸一寸,指尖垫着绢帕,碰上宋澜结实的胸膛,白皙的肌肤,梅砚心里微微颤了一下,而后又不动声色地擦过去。
梅砚年少时也是世家出身,身份贵重,不曾做过伺候人的事。后来家遭变故,在钱塘的那些年磨去了他年少时候的那些骄矜与自傲,让他放下了身段与过往。
母亲过世的时候,兄长也曾大病一场,他也曾这样细心照料,只盼着天一亮,像梦一样的世事就可以醒过来,醒来以后依旧是春衫少年郎,阖家满一堂。
就这般心神不定地为宋澜擦洗过,又给他穿上新的里衣,梅砚没再麻烦那些怕得要死的宫人,而是亲自去橱柜里找了一床薄被给宋澜盖上。
梅砚的法子是有效的,这么一会儿功夫,宋澜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只是烧并没有退下去,额头烫得厉害。
他想起自己不久前生的那场病,应当也是这样发热的。
梅砚轻轻笑了笑,又拨了拨宋澜的头发,看着那个昏昏沉沉睡着的小皇帝,像是喃喃自语:“我方病罢你登场,这算个什么事儿。”
“咚咚”两下敲门声,廖华送了药过来。
“梅少傅,您歇一歇,卑职来喂陛下用药吧。”
梅砚没应,见他端着的是两碗苦黑的汤药,稍稍定了定心。
“还是我来吧,晚些时候我会去沐浴,此时不差这碗药的事儿。”
廖华没强求,看得出来梅砚是铁了心要亲自照顾陛下,便又退出去为梅砚准备沐浴的事情,心中想着万万不能让梅少傅也染上病。
不然陛下会杀了他。
梅砚端过其中一碗汤药,放在嘴边轻轻吹了会儿,待药温了才干巴巴地唤宋澜,“能听见吗,青冥,起来喝药了。”
宋澜都快烧死过去了,自然是听不见。
梅砚别无他法,只取了半勺的药,续到宋澜嘴边,这一次宋澜有反应了,他睡梦里意识到这是苦涩的味道,舌头卷了卷,把药吐了。
梅砚看着自己刚给他换上的里衣上被吐了黢黑的药,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