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婶,昨晚是你替我解开的外袍吧?”
“对的,本想帮你换身中衣,但你是客人?,又在昏醉,换中衣反而会弄醒你。”
幸好是这样。
“陈婶,赵大人?他,”提到赵执,李秾现在感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同时暗暗责怪自己,她怎么就在赵执的家宅留宿了?
“赵大人?他还未醒么?”
“哪里会呢,天还未亮郎主就起床早朝去了。他嘱咐我问问郎君,若是宿醉难受,就给再煮一碗菱角汤给你。”
“我已经好了,不必麻烦,多谢。”
李秾说不清心里的感觉,是有些淡淡的失落,还是庆幸。
若不是赵执不在,此刻她要跟赵执说些什么?
昨晚对酌叙话时,自己分明把他当做了一位亲密的友人?。但他们虽然?相识多年,但至今,都称不上?是彼此的朋友。她这个身份,与他有着天壤之别。赵执长这么大就只有一位挚友。谢赓谢继业,少年时与他一起上?过战场的一等大将军,才有资格与他称友。
好半天,李秾望着树梢上?那?只雀跃鸣叫的黄莺出神。赵执雇她管理云影坊,她一个受雇的干当人?,喝醉后夜宿东家的宅院,这是不想干了吗?
李秾默默地想,她这次实在是有些托大,以后不能这样了。
李秾婉拒了陈婶给她端来?的热水,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般匆匆离开了青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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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云影坊中许久,李秾手头上?忙活着,心情却一直静下来?。一停下来?就开始想昨晚在青溪和赵执说的那?些话,发生?的那?些事?,以及那?人?的一举一动。想到后来?,她她干脆决定出门,带上?阿棉去看看橐驼,给他送些米粮。
橐驼在李秾流落街头时照顾过她,后来?又几次帮助过她。这么多年过去,李秾年岁增长,橐驼也老了。他背部佝偻得越发厉害,街巷之中找他干活的人?越来?越少,他生?活也越发困难。橐驼从不向李秾求助,但李秾惦记着他的恩情,总不时到庙中去接济他。
李秾和阿棉带着米粮来?到破庙,破庙如今已被人?改名为水井寺。
橐驼正坐在后院,眯着昏花的眼补一件已经满是补丁的衫子。橐驼真的老了,头发蓬草一样干枯花白?,手脸布满了讨生?活留下的沟壑,他的背驼得这样厉害,不知还能在城中干什么活。
李秾眼睛一热,泪湿润了眼眶,她在橐驼身上?看到了最无?情的时间。
橐驼看到她们,高兴地放下针线,从水井缘上?掏出两个果子洗洗递给她们吃,这是他去城外挖野菜时捡的。
“谢谢橐驼爷爷。”
阿棉也不嫌那?果子酸,拿在嘴边脆生?生?地咬着吃。
李秾环顾这水井寺的后院,早已不是当初空阔的样子。如今这寺庙中被源源不断的流民?挤得十分逼仄混乱。这几年,不断有无?处可?去的人?来?到这破庙中栖身,把橐驼挤得只剩下一处角落。他们白?日穿着破败的僧衣外出乞讨,夜晚就睡在这庙中。
近年来?,大晛佛教大兴。很多底层民?众遁入沙门,只是为了用这个身份讨口饭吃。在帝京的街巷中都是这样,李秾不难想象全境之中有多少难民?栖身苟活的寺庙,有多少老橐驼这样的可?怜人?。
李秾把米粮给橐驼,知道?橐驼可?能保不住这些米粮多久,就会被这庙中忍饥挨饿的人?抢去。
她想起昨天赵执跟他说的沔州暴乱案,暴乱的两个头子原也只是沔州山中世代耕地的农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