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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第73章

深秋略显耀目的阳光照下,那新来的军师闻言,俯身同萧神爱见礼。

眉目低垂,姿态恭敬。

任是谁瞧了,都会觉得满意,然萧神爱却怎么看怎么别扭,总觉得这位军师当是不惯常行礼的,姿势和仪态虽没得挑,却总带着几分僵硬。

她笑着回了个半礼,轻声道:“那我先去车上等你。”

齐邯点了点头,伸手扶着她登车:“先上去吧,外面风大,别着了凉。”

好容易将这小祖宗给哄上了车,齐邯略略松了口气,这才抽出空来,抬眸瞪了眼马车对面的短髭男子。

沿着浩浩荡荡的车马队伍走了老远,齐邯略含警告的声音响起:“这是你自个要瞒着的,倘若日后被神爱给发现了,我可不会帮你兜底。”

萧衡扯着唇笑了笑:“你只管放心,我可没叫你给我兜这个底。”

齐邯眸色显露出些许暗沉,将他从上到下打量过一遍,颔首道:“有军师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也请军师放心,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我是绝不会往身上揽的。”

说罢,他转身朝前面一架涂了青漆的马车行去,转眼便已消失在眼前,钻入了车中。

萧衡立在那儿,盯着齐邯消失的地方看了片刻,神色平静无波,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候到了,郎君也快些上马启程吧。”霍旻带着顶草帽,以作遮挡风沙之用,手里牵着匹赤色骏马,缓步近前。

萧衡从他手中接过缰绳,忽而笑了一声:“霍阿叔可是被流放房陵的人,也敢回长安么?”

霍旻略略抬眼,随后恭声道:“长安繁华,谁不向往。郡王尚且以身犯险,旻自不甘落人后。”

萧衡手有些痒,勉强按捺住自个想揍人的心思,翻身上了那匹赤色骏马后,冷冷道:“我时常在想你这张嘴,那日怎的就没被五姑父打死。”

霍旻弯了弯腰,温声道:“还是托郡王的福,亏得都护那日给了郡王几分薄面,才留了我这条命在。”

萧衡嗤笑一声,挥鞭绝尘而去,仅留下随马蹄扬起的尘土。

萧神爱半靠着车壁,仍在回想着刚才那给她行礼的军师,心头闪过一抹异样。

旋即又想到齐邯所说,这位军师刚从洪副都护帐下过来。北庭地处偏远,万事和京城自然有所不同,他的礼数说不定是新学的。

“在想什么呢?”见她半阖着眼做沉思状,齐邯长臂一伸,将美人揽到自个怀中,轻哄着问了句。

萧神爱趴在他身上,玩了会小团花纹的衣袖后,蹙眉问道:“你怎么会想到,从我五姑父那儿要一个军师啊?”

齐邯面容有一瞬间的僵硬,垂首一看,万分庆幸萧神爱这会儿正跟衣衫上的纹路较劲,没空去看他的神色。

“我帐下缺一个军师,恰巧见他有些才能,又知道他在北庭待久了,想去别处游历一番,才将他要了过来。”齐邯想了一会,才斟酌着回了。

马车一动起来,萧神爱就仿佛没有骨头似的,一点儿也不想坐端正。

她斜斜的靠在齐邯肩头上,疑惑道:“他这么厉害吗,让你不惜专门去将他要过来,他一直在北庭军中吗?”

齐邯心脏正剧烈跳动着,明知多说多错,可都已经被她问到这份上来了,又不能不答,只得硬着头皮颔首道:“嗯,似乎听他提起过,他一直在洪都护那儿做事。因计谋出众,才被提拔了上来。”

听他说得一套一套的,萧神爱也很愣了一下。

马车徐徐停了下来,车外响起周郡守的声音:“都督可在车中?”

齐邯扶着萧神爱坐正了,又替她理了理衣襟后,方才掀了车帘含笑回道:“正是,郡守可是有什么事要交代?”

周郡守道:“都督既要回京,不妨将老林一块儿解押回去?”

齐邯眉梢微挑,回身同萧神爱低语几句,而后迈步下了马车。

掀帘的一瞬间,萧神爱瞧见立在车外的周郡守,似乎苍老了许多,同刚来时的模样大相径庭。

周郡守近来的日子确实不大舒心。

沈氏闹着要跟他和离,本来以为就闹一阵就好了。正逢往郡内各县巡视的时候,他想着先晾她些日子,应该就能将此事丢开了。

这一番可谓是历经了生死,大义当前,沈氏捐出米粮的事可谓让他倍长脸面,也能抵消些他管辖不当、出了重大贪腐案子的连带责任。

然无论他怎么小意温柔,或是好言相劝,这沈氏就是非要跟他和离,还收拾了包袱往女儿家去住了。

押着林县令过来之前,他刚刚才签下了放妻书。

“郡中事情多,腾不出来太多人手,都督既然要往京中去,不妨将他一块儿押去吧。”周郡守指了指一旁戴着镣铐的林县令,轻叹了口气。

齐邯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含笑道:“好,定然不负郡守所望,将他安然送达。”他声音放轻了些,对林县令道,“路途遥远,这一路上,需得互相关照啊。”

林县令猛地打了个哆嗦。这哪是互相关照,分明是齐邯想要特殊关照他。从襄武到长安这么远的路途,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来!

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嫌犯水土不服,在路上病逝的例子。

上月被齐邯踹过的地方,还残存着几分淤青,轻轻触碰时,尚隐隐作痛。林县令颤着手碰了几下,颤巍巍的抬眼看他:“好……好……罪官便要,仰赖齐都督照看了。”

马车里的人许是等得不耐烦了,小声问了几句,齐邯立在车窗下柔声道:“再等一会好不好?还有些事待处理。”

看着他那骤然柔和下来的面容,林县令眉心一跳,眼前层层云雾被拨开,困扰他多日的问题一下子被解开。

原来那日的猜测,竟全是错的。

就齐邯这态度,哪有半点想要摆脱的痕迹?简直是恨不能将那郡主给供起来。

押错了注,满盘皆输。

林县令神色恍惚的被人给押了下去,此刻方才明了那日齐邯暴怒伤人的原因。

周郡守示意齐邯同他过去几步,低声道:“下官心知这桩案子,连带责任是少不了的。只是下官确实未曾参与其中,还望都督在这上头,能帮忙做个证明。”

辖内出了事,一郡之长自然要跟着背锅,周郡守现在也不求旁的,只想将案子和自个尽力瞥开,以免断了仕途。

四十多岁的年纪,正是在官场上叱咤风云的好时机。虽知道自个少了人提携,恐难更进一步,到底还是存了些期盼的。

齐邯并未满口应下,只笑道:“大理寺卿最是刚正不阿的一个人,郡守且放宽心,与郡守无关的事,自然不会牵扯到郡守头上的。”

“若真是如此,我倒也宽心些。”周郡守叹了一声,拱手道,“时辰已经不早了,下官便不耽搁都督赶路,还望都督一路顺遂。”

虽然萧神爱对那芫军师很感兴趣,然回长安的一路上,他却很少出现。

即便是在客栈落脚,他也是立刻回房,吃食也是由店家端到房中用的。

萧神爱对此很好奇,问过了几次,齐邯只含糊道:“他性格如此,不大擅长何人交际,不用管他的。”

私底下,他又去警告了萧衡几遍,让他尽量少出现在萧神爱面前,免得引了她的怀疑。

出长安时,柳枝刚抽了新芽,回来却正值隆冬凋敝之时。

车架行过咸阳附近时,萧神爱攀着齐邯的肩膀,小声道:“一会儿我们往北走上一段好不好?”

齐邯很快明白过来她是什么意思,轻柔的拍了拍她的背:“好。咱们正好在这儿修整一晚,明日再入长安。”

他的声音分明很平静,在萧神爱听来却是分外的沉稳有力,能抚平她心头所有的不安和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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