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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 番外一:二师兄 更啦!

九月初的清晨,几辆满载的马车踏着第一缕晨曦,晃悠悠驶入京城。

两颗小脑瓜不甘寂寞地从车窗里钻出来,好奇地打量着,“师兄,这就是京城吗?好热闹哇!”

前头赶车的青年下意识放慢车速,闻言笑道:“那是自然。”

说着,他也忍不住看向两侧鳞次栉比的建筑和熙熙攘攘的人群,像说给两个小师弟,又像说给自己听,“这就是京城!”

多热闹哇!

打头那辆马车上也探出一颗脑袋来,约莫三十来岁,国字脸,挺威严,听见动静往后只一瞥,“小杨,小柳,都把脑袋缩回去!叫人看笑话!”

两个孩子都是一个激灵,忙不迭钻了回去。

师父忒严苛,班子里的人日常把式练不好时,没少挨打,大家都怕他。

车轮吱吱呀呀碾过平整的石板路,又往里走了约莫大半个时辰,这才来到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庆利苑。

庆利苑是京城有名的大戏园子,一年到头都有各地戏班子、杂耍班子来演出,听说不少达官显贵都爱来这里看戏。若是看对了眼儿,保不齐就把戏子买了家去养着,就不必再四处漂泊了。

之前小柳和小杨私下里没少嘀咕,想着到处流浪忒苦,不无艳羡地说:“唉,咱们什么时候也能叫人家养着?”

“是啊,什么时候能有个家啊?”

可师父听见了,却发了好大的火,骂他们没出息。

“班子就是你们的家!进了这一行,就只有一条路,咬着牙吞着血往前走,谁也别跟!指望人家养着你,早晚是个死,呸,没出息!”

骂得小柳和小杨抱头哭,又按着蹲了半宿马步。

他们不懂师父为什么不高兴,可从那以后,再没说过那话。

马车停稳,小柳头一个跳下车,仰头看着前头精致的飞檐斗拱,一时失了神。

乖乖,他也跟着戏班子走了不少地方,自认见过不少大戏院,却从未有一处如此美丽。

这是戏园吗?

不,是神仙洞府吧!

他吞了口唾沫,不大敢相信地问:“师兄,咱们往后半个月,就住在这儿吗?”

师兄用力呼噜了下他的脑瓜,“嗯!”

这回能来,还是多亏了师父的师父引荐,若非如此,他们这小小班子怎能有机会来这里登台开张?

若能一鸣惊人,大家的前程就都有了。

师父上前递交书信凭证,又跟管事的续上话,对方十分倨傲,抄着手,抬着下巴,几乎是斜觑着他道:“郝家班?既如此,就好好干吧,端午在即,可别弄砸喽!”

方才还疾声厉色呵斥过弟子的郝师父一点儿脾气没有,陪着笑作保。

众人就此安顿下来。

一连几天,郝师父都带大家苦练。刚到那几天捞不着上台,就蹲在幕布后头看别人演,看着人家一出场博得满堂彩,一落幕迎来无数赏,谁不眼红?

小柳和小杨年纪小,不懂这些,倒是对台下的看客们更感兴趣。

现在他们看客人,回头客人看他们,有来有往的,多好哇。

戏园子里可热闹,总有各路小贩提着篮子进来售卖吃食,一份十好几个大钱呢,以往过年,小柳他们的压岁钱都没有这么多,可那些看客们却眼都不眨一下,抬手甩出去一把。

或是直接丢出去一粒碎银子,什么蒸鸡、肥鸭、大螃蟹,满满当当堆了一桌,边吃边看,惬意得要命。

每到这个时候,戏园子里的空气都充满了好闻的味道,小柳边看边吞口水。

真馋人啊。

可他没钱。

大部分客人只是偶尔来,或是只挑自己喜欢的,或是来凑热闹,看完就走了。

但也有天天来的,那是老票友。

观察了几天后,小柳注意到两位很特别的客人。

是一对青年男女,瞧着年岁跟师兄差不多,男的有些胖,挺白,那位小姐更白,尤其是一双柔夷,雪也似,隔着那么老远,小柳都能看见烛火映在她手上,白得晃眼。

连着几天,那俩人见天都来。

大约是熟客,戏园子还特意给他们留位置,每次都是正中央。

到了之后,那些小贩便都跟看见财神爷似的,一窝蜂涌过去,闹着卖自己的东西。

那白胖的男人也不恼,笑眯眯一口气指十多样,大大小小的碟子摆满桌子,干的湿的荤的素的,好馋人。

那小姐一般先不动手,男的先吃,偶尔吃到什么,便会轻轻伸出手指点点桌面,把那个小碟子挪到小姐手边。

小姐会抿嘴儿低头笑一下,伸出青葱似的手指捻一点。有时是一片桃片,有时是一颗杏仁糖,不一而足。

小姐人长得俊,吃东西也斯文,拿团扇遮着下半张玉面,鬓间流苏一动不动。

每次小柳都能看痴了。

多好看啊!

怎么能有人吃东西都这么好看?

嗨,要是我以后能娶这么个媳妇儿,一准儿把她供起来!

自己累死累活,回家看一眼就满足了!

偶尔师兄就从后面弹小柳一个脑镚儿,玩笑道:“呦,柳儿大了,知道看姑娘了!”

小柳又羞又臊,恨不得拔腿就跑,又舍不得。

他还想继续看呐!

而且也不是他自己这么想。

同那位小姐一起来的白胖男人也偷看!

一晚上不知道看多少回!

哼!

每次那小姐吃了东西,扭头冲他微微颔首时,那白胖子便十分欢喜,复又扭过头去看戏。

但总开小差!

真没出息!

但小柳很快就伤心起来,因为那姑娘也会偷看那白胖子!

意识到这一点后,小少年着实沮丧了许久,直到次日登台之前被郝师父抓过来狠狠打了两下屁股,这才回过神来。

众师兄师姐们都在笑,小柳快臊死了!

郝家班是杂耍班子,多得是摔摔打打的戏码,若走神,是会要人命的。

小柳年纪小,身子骨儿轻又软,能猴儿似的爬到房梁上垂下来的软绳上,然后在半空中倒吊下来,只用脚勾着,荡秋千似的在空中晃。

这是他的拿手绝活儿。

因是不知名的杂耍班子,头几日的戏票价钱不高,消息放出去后,来的贵客并不多,好些都是图便宜图热闹临时起意进门。

不过演出当日,那位小姐和白胖子又来了,也不知怎么的,小柳格外卖命,做得简直比平时都好。

看客老爷们都高兴坏了,喝彩声此起彼伏。

从绳子上跳下来后,小柳就抱着大铜盘下去挨桌说吉祥话,也是个求打赏的意思。

他年纪小,又刚卖弄绝活儿,不少可给可不给的客人若爱惜脸面,大多就选择给了。

可惜他们初来乍到,今儿到场的看客大多不是之前看名角儿名戏班子的那批豪客,出手就不那么大方,好些人压根儿不愿意再掏银子。

见他过来,只把头一低,端着茶盏抿来抿去,活像里头突然多出来了甘露。

小柳走了三五桌,也只收到几把铜钱,叮叮当当落在铜盘底下,倒也有几分动听。

再一抬头,就到了白胖子跟前,小柳还有些气喘,却依旧熟练道:“贵客大吉大利,步步高升,恭喜发财!”

对方忽然就哈哈笑起来,竟直接摘下腰间荷包往盘子里一丢,咚一声闷响。

小柳经历少,听不大出名堂,还在琢磨如何反应时,郝师父已匆匆赶来谢恩,“还不给这位老爷磕头?!”

小柳被按着后脑勺往下跪,人还有些迷糊,没等跪下去,却被一双白胖的手扯了起来。

“罢了,卖命挣口饭吃不容易,别为难孩子。”

一双胖乎乎的手在小柳脑袋上揉了几下,“瞧这满头汗,去吧。”

郝师父千恩万谢,这才拉着小柳走了。

临走前,小柳忍不住扭头看了对方一眼,对方又一抬手,竟往他兜里塞了一把炒栗子。

热乎乎香喷喷,暖融融的香气顺着钻到小柳鼻腔里。

是累的饿的吗?

有点晕乎。

接下来的事,小柳都不记得了,他总觉得被方才那人摸过的地方,还残留着热气。

除那位白胖的客人给了荷包之外,其余客人们给的都是钱,有铜板也有碎银子,一目了然。

才回到后台,郝师父就迫不及待拆开荷包,伸手往里一掏,众人纷纷惊呼出声。

除了两个五两的银锭子之外,竟然还有三张卷在一起的银票,面额最小的也有五十两。

郝师父欢喜疯了。

只这一笔赏银,就够他们以前演好几个月的进账啦!

若在以往,小柳绝对也要高兴坏了,或许还会大着胆子跟师父要零花钱。

可今儿也不知怎的,他却觉得兜里那一把热乎乎的炒栗子更有吸引力,只顾埋头剥着吃。

中间小杨嘴馋,凑过来想要,小柳犹豫了许久,才忍痛分出去几颗,然后便死死捂住口袋,再不肯给了。

这是单给我的!

头日演出大获成功,又得了许多赏钱,郝师父高兴,大手一挥,带杂耍班子上下出去下馆子。

“你们也离家好些年了,今儿咱们就去尝尝家乡菜。”

小杨笑嘻嘻道:“师父欢喜糊涂啦,大家伙儿老家都不一样,这里又是京城,哪儿吃家乡菜去?”

戏班子一路走一路演一路收人,若被赏识,买卖好做,便在一地停留个一年半载的。

若买卖不好做,三五天就走的也是常事。

小杨和小柳都是前些年郝师父在路上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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