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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下沉

众人听了,越加羡慕,“哎呀,真是家大业大啊!”

庄户人家最要紧的就是壮劳力,人口多就是资本,黄七爷这辈子最得意的便是老婆生了三男一女四个孩子,四个孩子又各自成家立业,生了许多孙子孙女外孙子,无一夭折。

壮劳力多,又肯干,便饿不着。

几个儿媳妇也勤快,是摆弄家事的好手,闲时还能接零活儿贴补家用,日子并不难过。

黄七爷一家人也没什么大志向,不指望儿孙读书,便十分舍得吃。

外头人不理解,黄七爷和老伴儿却都非常坚持自己的原则:

“人就得吃好喝好,不然俺家的孩子咋都养活下来了?就是吃得好!”

那庄稼缺肥还干瘪呢,更何况人?

在他们看来,这卤料粉可很合算呢!

光这么一个溜光水滑的大坛子罢,他们外头集市上单独去买也要两三文一个啦。

找相熟的屠户狠狠割一斤肥肉卤了,家里一人一块,能吃两三日呢!

等吃完了肉,那卤汁也满是油脂,随便丢点萝卜豆腐都能香掉舌头,比吃肉也不差什么了。

卤汁好生伺候着,哪怕后续不再加肉,延用大半个月不成问题,全家人都跟着受用,关系和睦,脸面也好看。

偶尔弄点什么端去给亲朋好友,大家都欢喜。

值啦!

可惜他们不大会保存,如今也不大冷,顶了天半个月就酸了。

听说人家那些开店的有经验,一锅老卤子能用好多年呢!

后面张老五又去五公县进货,正碰上师雁行下来视察店面,忙上前打招呼,又说起这事。

师雁行就笑,“就算是老卤,隔段时间也得往里加肉加卤料么。”

不然吃到最后,味道可不越来越淡?

郭苗也在,问了家里情况,又托张老五捎回一大包纸笔去。

这几年家里日子好过了,妹妹四子也上了学,天天练字,母亲桂香竟也在旁边照葫芦画瓢。

村学的赵先生知道了,十分感慨,念在她一片向学之心,特意跟师雁行报备了,也收了这个超龄的学生。

因桂香还要承担家事,又要做酸菜、腐竹等物,每日只能去听一个时辰的课。

但她很满足。

四子进城时告诉了郭苗,“姐,如今我每晚家去了都教娘写字呢。”

也不知怎的,分明是好事,可郭苗却觉得眉眼酸涩,晚上自己蒙头哭了一场。

其实她也不知怎么了,就觉得该为母亲哭一哭。

第二天,她就亲自去买了好些初学者专用的文房四宝来。

四子上学是正经来的,一切笔墨纸砚都由师雁行承担,但母亲桂香本就是破例进去的,又超龄,总不好再占这个便宜。

原本桂香的男人觉得有点丢人,几次三番同桂香说:“你这样大年纪了,回头苗苗再生了娃,都做外祖母的人了,难不成要跟外孙女儿一起上学?能再出去做工怎的?”

桂香反问道:“我不偷不抢,就是想识字,丢谁的人了?”

四子也在旁边帮腔,“爹,姐姐说飒飒姐说了,人得知道上进,活到老学到老。您自己不思进取,可也别碍着娘进步。”

“飒飒姐说了”这五个字,不仅在郭张村,扩展到十里八乡都具有魔法般的说服力。

桂香听了,欣慰非常,越发用功。

我就学!

倒是她男人气个倒仰,嘟囔着一个个翅膀硬了,敢说爹的不是了云云。

奈何如今家里就数郭苗赚得多,桂香日常做腐竹酸菜等手艺不比他差,眼见着四子再过两年也能出去做活赚钱,便不敢抖顶梁柱的威风,只嘟囔几句便罢。

又过了段时间,桂香顺顺当当把一家老小的名字都学会了,引得赵先生等人啧啧称赞。

四子欢喜道:“娘,您也就是没赶上好时候,若跟我同岁,保不齐学得比我还快些!”

桂香怔怔看着纸上那几个浓黑的大字,忽百感交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伸出粗糙的手指,轻轻摸着上面微微凸起的几个字,叹道:“总算,我也知道自己的名儿长什么样儿啦!”

郭桂香,我叫郭桂香。

四子尚且懵懂,她男人听了,倒是一愣。

又过了几天,桂香正在沙盘上埋头苦连,突然发现自家男人磨磨蹭蹭挪过来。

她皱眉,伸手推了他一把,“挡光了!”

男人踉跄一步,张了张嘴,本想说什么,又讪讪止住,果然换了个位置。

见他还不走,桂香狐疑地瞥了眼,也不问。

男人尴尬地挠挠头,吞吞吐吐道:“那什么,你,你也教我写写我的名儿呗……”

桂香一愣,难得露了笑模样。

于是傍晚四子下学回来,才进门就听她娘在骂人:“你咋怎么笨呢?郭,这个才念郭!哎呀你拉倒吧,你就不是读书的料!”

四子:“……”

后来四子放假进城,把这事儿说与郭苗听,小姐俩抱头笑了大半日,眼泪都出来了。

四子趴在窗口,贪婪地看着外面繁华的街景,“姐,城里真好啊!以后我也要来城里。”

不仅她来,还要努力赚钱,把娘也接过来!

至于爹么,嗨,看他进步不进步吧!

郭苗笑着摸摸妹妹的小辫儿,“嗯,来吧!”

亲自经历了,才知道掌柜的那句“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究竟是个什么味儿。

郭苗去岁正式成了亲,倒不似寻常女子一般在家带孩子,反倒把男人带到了五公县,单独赁了房子,白日依旧在师家好味做活。

她男人忠厚老实,也在城里找了个活儿。

因没啥大本事,又不识字,每月好算歹算能有个一两多入账,还不及郭苗的一半,且没有年节福利。

外人每每调笑他吃软饭,他也不恼,只道媳妇有本事,是两家的福气。

前儿郭苗查出有孕,婆家娘家凑在一处商议了回,说总得有人在家里照看,最终决定若生了孩子,她男人便去辞了工,专门在家带孩子。

原本婆家还有些不大乐意,说男人带孩子算怎么回事?

“况且孩子还要吃奶呢!娘不在身边怎么成?”

桂香便直耿耿道:“我听说城里好人家都有乳母,我们苗苗如今是店长,一年少说三四十两,便雇一年乳母又如何?又不是花不起!

若她辞了工,全家老少喝西北风去么!”

种地收入基本等同于零,那婆家本就依靠卖酸菜和腐竹赚了点钱,可一家人加起来别说三四十两,年底能剩三两就不错啦!

故而听了这话,只是涨红了脸,愣是一个反驳的字也说不出口。

桂香又看女婿,拉着脸道:“你呢,怎么想的?”

女婿憨憨一笑,“我觉得行。”

若不是苗苗,这辈子他都没福气来城里住,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就如丈母娘所言,若因为养孩子耽搁了苗苗赚钱,日后一大家子吃什么,穿什么?

既然是吃软饭,就得有个吃软饭的态度!

他很自觉。

婆家:“……”

看你这点出息!

可不高兴归不高兴,对着郭苗,哪里敢说不中听的。

如今郭苗就是几家的顶梁柱,便是城里那些风光体面的大掌柜赚的也未必有她多,自然底气十足。

转眼到了十月底,师雁行接到信,说是柴擒虎确定父亲年末入京述职,母亲大约腊月初便会从京城启程,赶往沥州下聘。

江茴听了,老毛病顿时原地发作,一迭声喊秋分去选料子做衣裳。

师雁行:“……”

您倒是关注下真正的重点啊!

捏捏眉心,师雁行啼笑皆非喊了胡三娘子来,“你去找牙行问问,就近租一座宅子,就照咱们家这样收拾妥当,缺什么摆件都拟个单子给我,回头去账上支钱。”

沥州的院子当初设计时并未考虑到成亲事宜,虽然安排了客房,但柴母此行必然兴师动众,又要带聘礼,又要带随从,等闲院落根本住不下。

定客栈太生分了,倒不如单独弄个院子,一应开销走她的私账,再拨几个人过去伺候,料理一日三餐。

胡三娘子应了,马上出去办,师雁行又叫了李金梅来。

“说到衣料,你帮我去皮货行的付老板那里传个话,让他选些上等皮料来,男女老少都要。”

柴擒虎的信是十天前写的,说京城已经下了一场薄雪,很冷,字里行间透着可怜巴巴。

师雁行笑了一回,琢磨着也该置办些新皮衣。

师门中人自不必说,周斌、杜泉等诸位大人家里也该借机送些好皮料,未来公婆那边最好也添上。

师雁行自问所学庞杂,奈何就是不会缝纫,也不想学。

反正有针线上的人,她只要出点钱,动动嘴皮子就算“亲手做的”了,何苦费那个劲?

唉,有钱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体验不到好些普通人的烦恼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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