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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中了!

京城多繁华多光彩,可又是这般可怕可怖,它轻而易举地就摧毁了可能前途光明的年轻人。

然而参加的文会越多,孟晖就越不自信。

天下有才者何其之多!

这种不自信一直伴随他到会试结束。

完了。

孟晖知道自己不会中了。

哪怕勉强战胜了自卑,可那些刁钻的考题却再一次给予他全新的打击:

当今陛下重实用,虽说题目大多脱胎于《四书五经》,可殊途同归,问的却都是时政要务。

想做官,可他们却不懂政!

对孟晖这类没什么履历和见识的底层举子而言,无疑是最致命的打击。

从秀才到举人,犹如天堑。

而从举人到进士,天堑尚不可及!

二月的京城寒意犹在,兼之水土不服,孟晖一出考场就病倒,在客栈昏睡三日才醒。

如他一般的考生还有许多,好些倒霉催的刚入考场就被安排到位置不佳的号房,更兼早晚寒风凛冽、惊恐交错,竟抬出去好几个。

二月十九卯时放榜,孟晖强撑着胡乱用了早饭,到底心存侥幸,出门去看,正遇到田顷和柴擒虎。

那二人其实对孟晖并不熟悉,毕竟县学内数百学生,往来者甚多,哪里记得住?

但后者常去裴远山处请教功课,对这两位裴先生的高徒印象颇深,便主动打招呼。

田顷和柴擒虎都愣了下,对视一眼才想起来,“啊,孟兄,真巧啊,你也来看榜么?”

日头渐升,看榜的人越来越多,再加上许多准备榜下捉婿的人凑热闹,已经很有些拥挤了。

参加会试的举子们平均年龄三十岁开外,田顷和柴擒虎两个本就显眼,如今又多了个同样年轻的孟晖,就好像那黑夜里火把,忒也刺眼,好些人便都蠢蠢欲动起来。

有那性急的,干脆就抓住柴擒虎道:“这位老爷也是来科举的么,可曾婚配?我有一女,二八年华,端的温柔娴静知书达理……”

柴擒虎顿觉头皮发麻,使劲甩手,“多谢盛情,我已有心上人。”

他自恃习武之人力大无比,不曾想那男人看着虚胖,短粗的手指竟如铁钳一般死死卡住他的胳膊,一时竟脱不得身。

柴擒虎又不想伤人,急出满头大汗。

田顷放声大笑,才要开口揶揄,却忽觉脑后生凉,回头一看,竟有几个穿金戴银的老者眼冒绿光,搓着手往这边来。

田顷:“……”

那边柴擒虎一咬牙,上手往“贼人”手肘的麻筋上捏了一把,对方立刻“哎呦”一声,浑身酸软,不自觉脱了手。

柴擒虎顾不得许多,一手抓田顷,一手拖孟晖,又叫两家随从帮忙断后,拼命往路边酒楼挤。

“闲话少叙,先逃命是正经。”

却不料众人原本还在观望之中,见他们逃了,也都急了,干脆一拥而上,抓住哪个算哪个。

“这位老爷,我家有良田千顷,良田千顷哇!”

“我家,我家乃是当地首富,足有两个女儿,两个!”

“呸,黄毛丫头懂什么叫侍奉人?我有一女,双十年华,成熟妩媚,丰腴细腻……”

就连孟晖身上也多了几只手,摸得他毛发悚立,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扯着沙哑的嗓子大喊起来:

“我已有家室,有家室啊!”

偏还有人不死心,追着跳脚吆喝:“做妾也使得!”

酒楼的伙计们经验丰富,熟练地跳过来,插在两拨人之间,为柴擒虎等人争取了宝贵的“逃跑空隙”。

待到二楼落座,发乱冠斜的三人仍心有余悸,对视一眼后不觉大笑出声。

一时笑毕,孟晖却望着楼下攒动的人头叹息起来,“京城啊,京城……”

回想起过去几天,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见他眉宇间多有郁色,柴擒虎便猜到怕是结果不如意,便出言安慰道:“榜单未出,孟兄也不必过分妄自菲薄。”

孟晖摆摆手,拱手道:“多谢柴兄盛情,奈何我尚有自知之明,此番只怕犹在孙山之外。”

他吃亏就吃亏在过去几年只一味闭门读书,虽后半程有裴远山指点,到底时日尚浅,只习得皮毛。

平时唬唬人倒也罢了,可一上考场,便原形毕露。

“啊这……”

柴擒虎挠挠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说大不了三年后再来?

可若能今年中,谁愿意多熬三年呢?

倒不如不说。

大喜的日子,孟晖也不愿拖着旁人一起丧气,便笑道:“我技不如人,日后多努力也就罢了,只可惜辜负……罢了,不说这些。倒是我看两位红光满面、双目有神,想必是十拿九稳了吧?”

他知道这二人家世颇好,很早就在外游历,又拜得名师,行文锐利,才学见识远非寻常人可比,心中既羡且妒,却又有些无可奈何。

人生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寒门难出贵子,便是如此了。

他家贫,日常起居尚且难以维系,能念书便是意外之喜,又哪里来的余力外出游学?去哪里觅得传世好书来看?

既不能游学,又读不得好书,何谈见多识广?

既谈不上见多识广,考场上输给旁人便也在情理之中了。

正剥桂圆的田顷闻言道:“谁知道呢?只看圣意罢了。”

其实他还真知道。

前几日他和柴擒虎已经拉着宋云鹭对了一回答案,私下里还请裴远山的几位至交好友偷偷看过,都说不错。

田顷自己是火候差不多,而柴擒虎属于临场发挥型选手,且又愿意用功,近几年发挥神速,了解了皇帝和考官们喜好后努力靠拢,约莫也是大差不差。

宋云鹭欢喜坏了,私下里偷偷给两位师弟烧香。

若果然有个双喜临门,或许师父眼下的困境也可解了。

“待放榜之后,孟兄可有什么打算么?”柴擒虎对孟晖印象不错,有意帮一帮。

观孟晖此人,眸正神请,非那等肆意放荡之辈,给银子怕是不会要的。

若要去什么地方游学,他倒是可以帮忙介绍人带路,或是找了朋友家与他借宿,也好护得周全。

孟晖就说想先留在京城看看。

他缺的就是见识和格局,若回沥州,也不过重蹈覆辙,沿着过去几年的老路走一回,恐不会有太大进步。而若要外头游学去,只靠举人的一月二两多银米可撑不下来。

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家中尚有高堂,下有妻儿,留下她们却如何过活?

倒不如就在京城赁一间小小房舍,省吃俭用,或去谁家做个先生贴补,多多汲取时局动向。

若是东家厚道,没准儿还能省出些来寄回家去呢。

孟晖打听过了,京城单独的院子他自然租不起,可好多人也如他一般囊中羞涩,只赁一间屋子,倒也能够了。

柴擒虎沉吟片刻,“倒也好。”

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京城之中有几处隔三差五便有文会,各地举子乃至进士们都在那里高谈阔论切磋才华……”

说着,他就向酒楼要了纸笔,将那几个文会场所和举办日期一一写下,交给孟晖。

孟晖双手接过,感激不尽。

大家正相谈正欢,忽听外面一声锣响,不知谁大声喊起来:

“放榜了放榜了!”

正说话的众人也顾不上交谈了,都跟着紧张起来。

柴擒虎也没了方才镇定自若的模样,桌子下的右脚尖哒哒哒点着地,显然焦躁万分。

他想做官!

而若要做官,先要过会试!

会试榜单其实已经排名,虽说后面殿试可能有所出入,但大差不差。

柴擒虎正跟田顷深呼吸时,就听下面已经开始报喜了:

“恭喜某省某府某老爷高中会员!”

比报喜人跑得更快的,是想招女婿的。

从高空俯瞰下去,能清晰地看到一条蜿蜒流动的人龙。

师兄弟俩本能掐住对方的手。

都能感觉到彼此掌心冰凉滑腻的汗。

头名会员他们不熟,但是见过,今年三十九,也算当考之年。

后面一个个人名念过去,有听过的,也有没听过的,连带着店里的伙计都跟着紧张。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一声“……柴擒虎柴老爷高中!”

柴擒虎还在念佛,就觉得田顷抓着自己的手一紧,他骤然回神。

“谁中了?!”

刚才谁在喊什么来着?

好像名字有点耳熟!

孟晖吞了口唾沫,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好像是柴兄你。”

这个排序,哪怕后面略有浮动,二甲也是铁板钉钉了!

多年轻啊!

田顷一张脸涨得血红,嗖一下从凳子上跳起来,挺着已经不大明显的肚子冲到窗边,双手扒着窗框朝下大喊,“哎,哎!这儿呢,这儿呢!”

下头报喜人正满大街打听住址呢,听见这一声忙仰头确认,又念了一遍籍贯和出生年月,“柴擒虎柴老爷?”

柴擒虎这回听清了。

娘咧!

真耳熟!

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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