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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9章 不换思想,就换脑袋

眼泪在满是皱纹的脸上纵横,白发发散,在风中和哭声中飘零,看着让人心怜。

舒友良看着,不由地暗叹一声。

不想旁边围观的百姓突然有人大声喊道。

「我呸!干了那麽多坏事,现在知道哭了?晚了!」

「老贼!徐家当初侵占那麽多田地,逼得那麽多百姓无家可归,哀嚎哭泣时,你在干嘛?

现在大祸临头知道哭了?我呸!」

徐阶整个身子定在那里,哀莫大过于心死,此时的他想放声大哭,却怎麽也哭不出来。

他看了一眼周围的百姓,数千上万之众,都是刚才跟着押送队伍,从审案厅跟到这里。

数千上万双眼睛,以前满是崇敬丶巴结丶惶恐和谄媚,现在全是不屑丶冷然丶讥讽和愤怒。

徐阶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艳阳高照,阳光普照,他却觉得寒冽刺骨。

下午审案厅继续审理复兴社谋逆大案。

主犯丶次主犯丶同犯丶从犯,合计一千七百七十二人,涉及官员五百九十一人,江南世家六百七十五户。

崔采虎只是对从犯等人进行了最低流配五千里的裁定量刑,至于涉案的官员和江南世家,江苏按察使梁圣韬宣布,已经会同锦衣卫镇抚司丶警卫军,将涉案的官员和江南世家,全部控制住,等候专案组再处理。

会审刚一结束,王世贞丶王世懋兄弟,连同屠隆丶潘之恒,连夜包船离开苏州,奔回太仓,仿佛晚一步走,他们也会被一并抓起来。

胡应麟丶沈明臣却留了下来,在吕用的邀请下,一同前往金陵。

船上,王世贞丶王世懋兄弟,与屠隆丶潘之恒八目相对,许久说不出话来。

一直到船过了昆山不停,继续行驶在前往太仓的河道上,王世懋才开了口。

「算下来,复兴社谋逆大案,波及江南世家六百七十五户,数得着的诗书显文丶钟鸣鼎食之家,几乎为之一空。

我还看了名单,次主犯丶同犯和从犯名单,江南名士大儒有四百馀人名列其中,据说已经被警政厅给系数缉拿,正在候审。

巨涛海浪,让人猝不及防啊。」

王世贞看了一眼王世懋,长舒一口气,幽幽地说道。

「某听一位好友说过几句话,都是皇上在某些部门闭门会议上讲的话。虽然没有大肆宣扬,但是都做了笔录,归了御档,知情的官员都在传播揣测。」

王世懋丶屠隆丶潘之恒都打起了精神,认真地听了起来。

「一是先进的生产力,必须有合适的生产关系。这句话,我曾经百思不得其解。这次苏州会审,江南世家遭受沉重打击,我居然突然开悟了。」

「兄长,这两者有什麽关系吗?」

「我猜测啊,工商大兴,上海丶滦州丶太原各种新颖之物层出不穷,新式水力畜力纺纱机丶织布机丶高炉丶锻造机,煤铁丶棉布丶水泥,以我们意想不到的速度在飞快产出。

还有此前一直有经营,比较熟悉的丝茧丶绸布,也在日异月新。

海面上有高如城墙可摧城毁国的大帆船,不仅一举经略南海,还泛海各处,去我们从没想到的地方。

或许,这就是皇上所说的先进生产力。」

王世懋丶屠隆和潘之恒都是聪慧之人,对视一眼,猛地也领悟了,「在皇上眼里,大部分江南世家,不接受新兴的先进生产力的这些缙绅豪右们,就是不合适的生产关系!革除掉,然后换上新的,适合的生产关系。」

王世贞不置可否,「或许吧,皇上的用意到底如何,我们不得而知。不过好友跟我说过的,另一句皇上说过的话,让我记忆犹新。」

「兄长,哪句话?」

「不换思想,就换脑袋。」

王世懋丶屠隆和潘之恒骇然地对视一眼,喃喃地说道:「皇上之雄才伟略,胜过太祖皇帝啊。」

数日后,一艘官船在河道里向上海方向行驶。

船舱里,皇甫檀正拿着一份奏章仔细地看着。

这是海瑞对苏州会审复兴社谋逆案丶南闱舞弊案丶禁书案以及大小作奸犯科案,做了一个总结,全写在这份奏章里。

拜发前,叫学生皇甫檀校正,其实就是指点他,让他学习如何写奏章,如何读奏章。

座船行驶地非常平稳,河风从窗户吹进来,带着淡淡水腥味,拂在人脸上,有点凉爽,有些温柔。

海瑞坐在另一边,跟舒友良在下棋,不是围棋,是象棋。

舒友良让海瑞一马一炮,两刻钟下来,海瑞拨动仅存的一名卒丶一匹马丶一只象丶一个士,在舒友良双卒单炮单车单马的如潮攻势下,苦苦支撑着。

「老爷,我让你悔一子。」舒友良笑嘻嘻地说道。

海瑞冷哼一声,继续负隅顽抗。

张道丶赵宽丶王师丘在外面巡视着,方致远在海瑞旁边坐着,大腿都拍青了。

「方哥儿,你真是条汉子,下棋不语真君子,你宁可把大腿都拍青了,也不愿出声。」舒友良给方致远竖了个大拇指。

船舱里一片祥和,皇甫檀却脸色越发地难看,额头上满是白毛汗。

终于,舒友良啪的一声。

「将军,老爷,你没棋了。」

「输了就输了。胜败乃兵家常事,老爷我不放在心上。」

舒友良嘿嘿一笑,转头看到皇甫檀的样子,很是惊讶,「浩举啊,我当年第一回看不该看的禁书,也没你这麽紧张啊。」

皇甫檀转过脸,惊惶不安地说道:「恩师的这份奏章,写得让人坐立不安。」

舒友良撇了撇嘴,「我们老爷上疏,那是举世瞩目,一疏出,万千人坐立不安。嘶,浩举,你又不是作奸犯科之辈,何至于读老爷的奏章,读得坐立不安?」

海瑞走过来,淡淡地说道:「浩举是在为老夫担心。

老夫这份奏章一上,算是帮张叔大解了围。万千指责和斥骂,就不会对着正在大行考成法的他,会转向老夫。

老夫会取代张叔大,成为官绅士林最恨的人。」

舒友良吓了一跳:「比张叔大还要招人恨?那岂不是我出门都要被人打闷棍?老爷,要不我们还是悠着点,先让张叔大在前面把仇恨招完了,我们再上?」

海瑞站在窗外,指着外面一处码头,一艘船正在载人。

「看到了吗?那是在干什麽?」

方致远探出头看了一下说道:「那是老爷以抚台名义下令各府县不得阻拦百姓向嘉定丶上海和吴淞进发,还鼓励上海那边的厂家租船过来接找工的百姓。

这船就是来这些百姓的。」

百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衣衫褴褛,携家带口。但他们脸上满是笑容,充满了期待,沿着挑板登上了通往希望的船只。

海瑞看着这些百姓,嘴角挂着微笑,眼眶湿润,悠悠地说道:「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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