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问双手捧住将它挪到桌案的另一角放稳,目光挪向少年:「今日读了多少?」
「温习五章,读了两章。」
朱问点点头,取过书又将内容与他仔细讲解了一遍,末了道:「这本书我与你讲不完了,但如何解经我已尽力教你,日后你自己闲暇时可以照此研读,不要离了学堂,就弃了书本。」
「……是。」裴液应了一声,但这回却没有就此离开,他目光落在案上那本医书上,怔然道,「朱先生,你是研究天理的,也这麽仔细地读医书吗?」
「天文地理,人间百业,皆有其理,可知者理应尽知。」夜色很静,两人离得近,朱问声音也不大,「一书不读,则缺了一书道理;一事不穷,则缺了一事道理;一物不格,则缺了一物道理……只是人生有涯,知却无涯,如雀逐天罢了。」
裴液怔了一会儿,点点头,目光挪了下:「怪不得,朱先生还会做乾花。」
朱问顿了一下:「是家妻所教。」
「……唔。」
「可还有什麽疑处吗?」
裴液沉默一下,忽然道:「朱先生心里觉得……二天论能得到证实吗?」
他这时想起了狱中文在兹的话,又念及二天论依然悬而未决,神京舆论汹汹,这是拔剑也无益的事情,令少年有些担忧。
「你为什麽支持二天论呢?」朱问沉默的脸看向他。
少年一怔:「……二天论为真,那麽多读书的人就能直起腰来,就能科举,就能……就能求得想要的仕途了啊。」
「那麽士人求得仕途之后,境况就会变得更好吗?」
「……什麽?」
「你罕读史书,历代士祸党争之中,社稷动荡,因之而死的人,未必少于世家所害。」
裴液怔然。
「你若想断是非,多读些史,便能少犯些错。」朱问道,「当然,礼中亦可见史,有时甚至见得更真更深,盖因史实可以涂抹,礼制毕竟难以修饰。」
这是仔细的教诲了,这位哲子总是在解惑中才说最多的话,其馀时候往往沉默,寡言少语。
「但即便读通到整个上古,也没人能永远知道什麽才是正确。」朱问望向夜空,「王朝古今,天地无情,唯一永远不变的,或者只有天上之月吧。」
裴液有些触动,又有些茫然,总之临风台上一时沉默。
「行了,天色已晚,你且去吧。」朱问沉肃道。
少年安静了一会儿,低头从袖中取出一张脏皱的字条,低声道:「朱先生,我不太懂你的意思,但我想文兄可能有想和您说的话,今日便去狱中看了看他,他请我将这个转交给您,说是他终身奉行之志。」
朱问怔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