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丶没有家丶没有家」女子慌乱摇头,「这就是我家,这就是我家」
裴液怔了一下,忽然意识到她是还没有接受已经得救的事实.亦或已失去了相信自由的能力。
他抿了下唇,站起来,一连问了十来个都没有得到有效的回答,直到一位眼神中还藏着恐惧的少女沉默了许久,咬牙回答了他:「我家.住在崇业坊。」
裴液怔了下——就是神京人?
但就是这一怔令少女颤抖着瑟缩了一下,裴液立刻继续问道:「你是怎麽被他们掳来的?」
少女颤了一下,不再抖了,眼睛有了些神采,却又低下头:「.我不知道,他们就是闯进我们家说爹爹犯了什麽什麽罪,就把我们绑走了」
「你爹娘呢?」
「不知道绑起来后就把我们分开了,他们说要给我爹娘下狱大人,大人你也救救我爹娘好不好!他们一个叫程可全,一个叫李家艳.」
「好,我会找的。」裴液安抚道,「下狱」两个字眼令他有所注意,「你先告诉我,哪些人穿着官服吗?」
「.没.我不知道,但是他们好像给爹爹看了什麽腰牌,爹爹就很害怕.也没有反抗.」
裴液凝了下眉,点点头:「好,没事,你好好休息吧——伱叫什麽?」
「.程丶程小朱。」
「好,见到你父母,我会告知他们的。」裴液为她渡入一股真气,站了起来。
他依次又问了些尚能回答的人,得到的信息一般无二,出乎他意料的是其中大半都是神京人,或者至少是暂居神京。
确实与想像中不符,这六十七人要麽是诗笔才子,要麽是刀剑侠客,再者是美貌女子,俱是人中佼佼,绝非易得。太平漕理应是暗中锁定而后忽下恶手,把人掳至暗牢之中。
所以裴液才翻查失踪案子,然而却全无所获。
这正带出两个疑问——这些人的家人去哪里了?女儿失踪,他们家人为何不报官?
京兆府难道能全都按下吗?
而如今一问,几人却告诉他,父母竟然也被一样抓走.这确实解答了上面的疑问,可又令裴液生出其他疑惑。
如今他走出这里,天光已到最为明亮的午后了,空气还是寒冷,裴液深深吸了口气,直通肺腑。来到档案房时,李昭持剑等在门口,狄九正披上袍子走出来。
「大人说要出去查访几家百姓,」李昭道,「裴雁检如何,可有什麽发现?」
裴液简单交代两句,里面狄九理着袖子走出来:「时辰也到了,一同去吃碗面?」
裴液摇摇头:「不了狄大人,正要告别呢,下午我得去国子监,这份案子带走了。」
他举了举手中案卷。
狄九怔了下:「.我瞧裴雁检很年轻。」
「回大人,马上十八了。」
狄九脸上难得露出抹笑意,回头看向李昭,指道:「你瞧瞧。」
李昭只苦笑摇摇头。
「行,那裴雁检自去吧。」狄九上下打量少年,忽然沉声道,「向我转告桐君,这案子我不要什麽人情了——京兆府里累累错案,狄某必定一一反正!」
「.好。」
裴液想着案情上了马车,阖目养神不久,国子监特有的鲜活就唤醒了他。
走下车来,依然是明亮的午后,正是课前的时间,士服的男女来去纷纷,天气冷了,许多人都加厚了衣装。
裴液于是想起来自己如今尚无冬衣,虽然可以不穿,但像某人一样总擎着一身真气毕竟也没什麽意思.正乱想着,旁边忽然一行人好奇地朝他看来。
裴液回视过去,却是一怔,微笑颔了下首。
正是上次课中见过面的几位同窗,其实彼此连姓名都没有通过,但毕竟有几面之缘。
裴液也是上堂课方才知道,所谓【四门学】中,并不全是庶民子弟,除了方继道所言「八百庶人子弟之俊异者」外,还有「五百七品以上及侯伯子男之子」,是个出身非常混杂的学院。
许绰挂为「博士」,其实是可以执教【国子学】或【太学】的,却自己来到四门学教授。
国子监修业定为三年,四门学中与裴液同年同课者,其实也不过二三百人,那日许绰课上来的人诸学诸年都有,而上节课被方继道带去正确的地方后,裴液就发现那些同窗之间很是熟络了。
多了他一个也并非无人发现。
此时五六人中一位雀斑女子好奇望着裴液下来的车马,见裴液回望致意,便开口笑道:「这位同窗原来也出身不凡。」
裴液微怔:「何意?」
「你可以乘车马来,我们却只能劳累双脚,你说『何意』?」这女士子哼笑道。
裴液本想说住得远便乘车,但这时确实注意到国子监门前车马说不上多。
另一位温雅些的也带着好奇的目光,微笑解释道:「在皇城前乘车驾马,要有备案才行的。」
目光往中心一偏:「我们这里也只有林同窗偶尔乘他父亲的车马。」
裴液望去,五六人中间那位公子对他矜持地点了下头:「家父刑部侍郎林大钦,敢问这位同窗贵姓?」
裴液怔了一下——那不正是三司抱病在家的那个?
打量了他一下,也没太好的脸色:「免贵裴——令父这两天应当用不到车马,林同窗可以乘着来。」
林问远眼睛一瞪,惊愕地看着他。
裴液也没多言,从车上拿下案卷和书笔,就与他们一同进了学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