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四年前和齐昭华会面时,她不过才十六岁。
白日匆匆一晤,他确实对这位馆主还十分陌生。就「靠山」二字来说,它有些超出想像的强大了,于是也同样蒙上了浓重的神秘面纱。
公然在国报刊行《侠骨残》丶一纸调令将他提入神京,邢栀丶颜非卿这样的大派弟子即便不能说是她的下属,但也环绕辇旁以及在燕王府明牌施压的情况下,依然一来一去便将他换出牢狱,失控的荒邪此时恐怕已在反噬运作之人。
这个过程一定需要仙人台深度的配合,而吞日会在这里面又扮演了什麽样的角色呢?
裴液已相信她从容强硬的手腕,但他想不通的是.所谓「故相之女」,竟然能有这样广阔坚韧的触角吗?
他分明记得,那位故相已去世有些年头了。
他把这问题问出来,齐昭华却成了哑巴,只轻叹道:「裴少侠现在竟然也懂官场遗泽了.我不想骗你,日后你自然就明白了。」
「好吧。」裴液现在也不急躁。
但还是有个比较急的问题:「齐姑娘,以后我住哪里呢?」
「修文馆就可以住啊。外地士子,恩君都任凭吃住的。」
「可我是武人,身上事情又多。」住在别人的地方毕竟不自在,裴液道,他现在身上有银子,也不露怯,「我还是想自己买处宅子,住着方便些。」
「那倒也行。长居都城友朋之间迎来送往,住在修文馆也不妥当。」齐昭华点点头,「我知道东市边上有处小宅,要价正实惠,只五百七十两,你看如何?」
「.」
「.」
齐昭华沉默片刻:「也是,长安城里东贵西富,你不结交官场,也不必这两边宅邸。北边皇城之下也不好,嗯南边倒是不错,一个二进的小院一定在二百五十两以下,如何?」
「.」
「.」
「再往南也行。反正有朱雀通衢,来往也不艰难;二进也难打理,只要处小院就好,一百两银就可成交。」
齐昭华静静地看着他,少年咳了两声:「齐姑娘手头宽裕吗?」
「裴少侠在少陇府待了两天,学会喝花酒了吗?」
「没!」
「那你钱呢?」
「一共二百两,给泰山药庐付了三十两,一百两现银我以为难免要死,留给了缥青.也没来得及要回。」裴液闷声道,「现在就蛟环里塞着七十两。」
确实不怪少年,他奉怀宅子一共卖了十二两银,他寻思都城贵些,五十两总可买处安身之所,谁知这简直是抢钱!
齐昭华有些怜悯地看着他:「原来裴少侠拼死拼活两个月,挣得好大名声,却一分钱也没落下。」
裴液沉默端过她那半瓶酒。
两个微醺的人往楼下走去,齐昭华付了帐,裴液看了一眼——要他娘的七两白银。
这令少年更加沉默,齐昭华轻叹道:「我是来施展抱负的,不是来捞钱的——借伱五十两最多了,你且记着还。」
裴液点点头。
「这两日你逛逛城里,自己寻处地方安置。」齐昭华犹豫一下,「你和少掌门现在什麽情况?」
「.怎麽?」
「给她写封信呢,既然没死,把钱要回来啊。」
「.」裴液想着自己最后给她寄去的那封信,想到上面的文字,立刻抗拒地摇了摇头。
齐昭华微微翻个白眼。
但想到这少年今年也才十七岁,初情面前倒也笨拙得可怜,不禁温声宽慰:「第一次动情难免伴随一生,有时人不对,有时时候不对,总难自己挑选。如今既然不可得,用功修行便是。有什麽伤心的想不开的,也可来寻我喝酒。」
「多谢你,齐姑娘。」
酒劲儿渐渐上来,裴液也懒得去解了,乘着马车回到修文馆,齐昭华含糊吩咐了一句,侍者将他带进了一个屋里。
这是他真正来到这座城的第一个夜晚,也是他两个月来第一次任由自己酒醉,躺在屋中瘫软地睡了过去。
一日睡到晌午,裴液才懒乏地睁开眼。
黑猫正踩在他的胸前,冷静地用前爪拍着他的脸。
「.干嘛?」裴液含混道。
「起床了。」
「.又没事。」裴液有些烦地蒙上被子。
「屈忻来扒你裤子了。」
裴液一个激灵弹了起来,警惕地望着四周。
然而屋里乾乾净净,并没有那朴素少女的身影。
裴液回头瞪视,但黑猫并无愧疚之心:「既然起来了就洗把脸吧,还有一下午呢,该去修剑院报名了。」
裴液打了个哈欠,真气一个流转,酒气尽去,身体一清。这也是许久未有的矫健之感了,剑拿在手里,又生出一股跃跃欲试之感,不必小猫再催,就此提剑出门。
这其实也是他第一次走在修文馆中,只见道旁池畔,许多士子行色匆匆,也有三五聚谈丶唱和集会,其中很有一些气度不凡之人,他四顾看着,同样也不时有好奇的目光落在这陌生的提剑武人身上。
裴液对每一道望来的目光含笑致意,就此走出了修文馆的大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