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崩解或者灭门,而是在往后三十年的江湖竞争中,这个名字可能都要形同虚设。
果然案文之下的第一条,就清晰地写着——「崆峒暂由广成峰师绍生接掌,以下三代传位受仙人台监察,道启会之位交予神京重议。」
这当然是少陇江湖的巨大地震。
但比起这些后来的波澜,更多的人依然只是震撼于事情的本身,这简短沉凝的只言片语,远比那些细节详实的江湖传奇要惊心动魄。只读一遍,文字间的截断感就告诉所有人,这里被隐去了太多太多的内幕。
很多人其实记得,隋少卿和无鹤检都只在抟身之境。
他们是孤身进入崆峒。而纪长云位居鹤榜六十七,柏天衢是十五年前的谒阙,萧庭树三年前和五剑福地「松文」丶「纯均」两脉脉主过手,是以一敌二地从容压制。
更不必提所谓欢死楼,他们能和崆峒「勾结」,至少,也应该有两位谒阙。
实际上人们只要多读几遍就能推断出——被诛杀于金玉斋的【孙】【刘】两张戏面多半是抟身丶缁衣。
而「衣端止」丶「司马」这两个名号显然与纪长云丶明绮天丶章萧烛处于同一战局,那麽一定也是同一层次的人物。
【影面司马】的境界更是已明白交代。
所以每个人都隐约看到了这幕事件中的惊心动魄。
——琉璃剑主受伏重伤,无鹤检丶隋少卿两位前辈,是如何身处重围丶颠覆局面?二十年的谋划,是如何才能被拆解?他们又如何身处崆峒而令崆峒伏法?
那一定是多少次的绝境逢生,是足以令所有人称赞的传奇。可惜它们只能埋没在幽暗中,仙人台不会把它们展现给任何人。
而在所有一切中间.一个名字是那样的突兀。
或者说是那样明亮。
人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它了,如今它依然高挂在玉剑台壁的金幅第一之上,无数人好几次抬起头,只为了比对这两个名字。
一模一样。
在这样层次的阴谋和搏斗中,竟然丶居然,一位少年的身影如此鲜明——仙人台当然已略过了大量的情节,但他依然两次出现在系羽书上。
【裴液已诛江以通丶席天机二人】
【琉璃剑主于剑腹山受伏重伤,裴液破阵】
十七岁,六生。
他诛杀了崆峒两代剑首,破开了伏杀明绮天的阵式,怪不得修册会说「裴公子暂负重伤」。
原来在其他人为选剑会奔忙的时候,这位剑册第一正在苍茫的崆峒山中以命犯险,同明绮天丶隋再华这样的名字一起,在绝境中撕碎了欢死楼的图谋。
原来他和那些鹤榜前百的谒阙博弈厮杀,最终和隋都督把酒而归。
无数人都为之心神摇曳,这带给人们的绝不是释然,或者说,它确实消解了大家对「剑册第一」这四个字的茫然和质疑,但带来的,却是更加深重的难以置信。
十七岁丶六生.这是什麽样的神仙?
如今这位神秘的少年当然已贵不可言,同生共死的隋再华如今出任都督,成为少陇最有权力的三个人之一,他将是名传全境的少年英雄。
所有人此时都真切地感到了这份声势,不必向任何人露面,他就轻轻取下「第一」的魁名,新任都督为他遮翼,修册会为之议定无虞。
甚至也许连那位云上神人都已记住了他。
在系羽书的最后一页,是三行同样简练郑重的字迹:
「泰山忽崩,独木有支。
挚悼无洞鹤检,敏察洞知,以身殉案。无鹤检,则无烛幽之目;
诚倚礼台少卿,孤身见魔,绝境牵线。无少卿,则无攀援之梯;
良谢裴液少侠,剑羽铮铮,敢为真麟。无裴液,则无杀敌之剑。」
「十月六日,少陇仙人台。」
「.」
修册会依然在继续,但另一种声势已经不可阻碍地在全场攀升起来了,金幅第一栏的那行字不再刺目,而是如传奇般高远,如今他不仅是无可争议的剑册第一,更是那场崆峒血事的投影所有人都前所未有地期待着这个名字。
「天啊.六生,怎麽可能呢?」任子昕怔然喃喃着,「他好厉害.」
「.这多半也是有琉璃剑主襄助了。」裴液忍不住低声道,「不然再厉害,六生也不可能以一敌二,正面杀了席天机和江以通两人。」
任子昕一蹙眉,偏头看着他:「你怎麽知道不可能?」
「.」
「哪里看出有明剑主帮忙了——而且谁说是以一敌二,人家先胜一个,再胜一个不行吗?」
「.也对。」
「再说,他还『破阵』呢。」
「是。」
任子昕低下头,怔然轻抚这个名字:「『回眸事已定,请君观群英』.原来是这个意思,原来是这麽厉害的一个人啊.」
「.」裴液偏过头,还是没忍住勾了下嘴角。
裴液很难形容心中的感受,他和这位少女并不熟识,但这样的声音绝对不止出于她一人之口,身周数十上百的人,都正在发出同样的惊愕和感叹,而整片场地,有着十数万人。
现在已是酉时,第一天的修册会进行到了第二十二名,曲赢第三次下场,以最坚韧的剑将挑战的对手败于剑下。
纵然这位女子也有自己锋利的脾气,她昂首低眸,将剑直直指向了玉剑台上。
只有一个地方不会服气「裴液」这个名字。
系羽书当然也在玉剑台上传递,与下方无数的观者不同,他们知道更多他即将临身的荣耀。
就在刚刚,府衙向诸派递送了【少羽监】之名,仙人台亦为之挂了雁检印,主位那位罕少开口的大人物,亲口在结束前告诉诸人:
明日上午,这场议剑就会结束,那位少年会抵临玉剑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