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液沉默一下:「我到现在也是这样想的,这是最正常丶也最可能的事实。只是刚刚见了《种火册》.不禁产生些荒谬的念头。」
「但说无妨。」
「您觉得瞿烛会不会也被种了『仙火种』呢?」
章萧烛一眯眼:「可有根据?」
「.没有根据。」裴液低声道,「就是忽然的想法,也无从验证章大人,我或者受些执念和情绪影响,只是不吐不快,供您斟酌。」
章萧烛点点头,缓缓倚靠在椅背上。
裴液继续语气平和道:「瞿烛是这件案子中至关重要的一环,是他带欢死楼的人去了湖山剑门,取得【西庭心】,也是他设计出【夺魂珠】,又一手完成【镜龙剑海】之阵.他和【司马】是欢死楼最核心的两人,他们一人追杀明姑娘,一人带走【西庭心】,是找不出问题的发展,我也相信这就是简单干净的事实。」
「但还有另一种微小的可能如果我的猜测是正确的」
「那麽【西庭心】可能尚没有在瞿烛手上。」章萧烛道。
「.是。」
这位台主立刻明白他的想法。
如果瞿烛身上种有仙火,那麽他就没有自己做主取走【西庭心】的权利。
这是简单的逻辑,瞿烛和【司马】并非平等的掌权者,【西庭心】和《剑韬》这样的东西只能由【司马】一人独掌,瞿烛并非不能携带,但一切要先有【司马】的授权。
而司马在追出剑腹山的时候,会将【西庭心】交给瞿烛吗?
多半不会的。
那不是一个合适的时间。
一切就快要功成,司马不知道接下来会面对仙君降世,更不知道身绘阵图的自己会走都走不了。几乎状态完好的他当然会把一切握在自己手里,将核心之物交给一个重伤之人,那只是节外生枝。
章萧烛沉默片刻:「裴少侠觉得,这可能有几成?」
裴液微顿:「.半成不到。」
一切的根源只是臆测。
瞿烛这样强大的欢死楼核心,在本案之中,他是唯一一个将所有人留在身后的人。一厢情愿地猜测他是「火奴」,确实是少年的执念作祟。
他知道自己没有证据来说服仙人台,但他也不可能去伪造根据,只有沉默一下,想要再度开口。
章萧烛却忽然道:「我认为有两成。」
裴液瞪大了眼。
章萧烛轻轻一叹,裴液这才发现这间屋子不知何时已被全然隔绝,男人道:「隋大人离开前,我们其实讨论了类似的可能性。」
「.什麽?」
「因为【心镜】就在司马手里,他离开前从镜龙身上摘下了它,那麽再从上面单独摘下【西庭心】,就是一个有些多馀,或者说太有远见的动作。」章萧烛道,「虽然我们确实没有在【司马】身上以及他去过的任何地方找到它,但我们还是想正视这一点妄想。」
章萧烛望着他:「——也许那道【彼岸宝筏】并非什麽都没有带走,在那半边破碎的躯体之中,【西庭心】被送去了不知名的地方。」
「.瞿烛会不知道这个地方在哪里吗?」
「多半知道,他或许已经将它取走了。」
「.」
「但既然已经妄想了,何不妄想到底?」章萧烛看着他,「也许司马就是这样疑心深重之人,绘于其身的阵图已是他最后一道底牌,在这道底牌上,他不会相信任何人。」
裴液安静。
确实他能想到的东西,两位大人早已想得清楚明白。这令他轻松了许多,那麽若这种可能果然为真,会发生什麽呢?
瞿烛不会远走高飞。
那道身影又浮现在眼前,雨夜,残破的黑袍丶染血的苍发丶诡冷的戏面裴液忽然从这幅画面后看到了另一个他。
他没有握得什麽权力,而是一直性命操于人手地过了二十年,那麽他为欢死楼所做的这一切.是为了什麽呢?
当然是【西庭心】。
用自由和生命换得欢死楼的力量,来取得这压迫湖山剑门几千年的东西.那麽在没有得到它之前,即便欢死楼已一败涂地,他又真的会保命而去吗?
雪山谷里丶青铜殿前,那张暴怒的丶痛苦的年轻脸庞,仿佛浮现在黑袍身后。裴液当然认得,或者说除了裴液,这个世界上已没人认得。
他一定会想办法把它取走。
章萧烛道:「我们在【司马】体内确实发现了几枚隐约的暗扣。」
裴液猛地抬头。
「不必惊讶,几乎每位玄门被杀或受捕的时候,都还有一半的后手没用出来。」章萧烛淡淡一笑,「还有未迸发出的力量代表不了什麽.只是我们希望,那是仍能激发的后手。」
「如果确实如我们妄想的那样,那麽欢死楼就还需要围绕着它做一次行动。」章萧烛道,「我们没有惊动【司马】,这件事也只有我们三人知道我和隋大人已议定了细节,最多五天,我们会告诉裴少侠结果的。」
裴液心中敬服,当仙人台真的接管一切,他确实不必再操心更多的事情,便抱拳告辞。
章萧烛微一颔首,重新提起笔来,认真道:「裴少侠请放心,既然仙人台接管此案,即便是最后一丝荒谬的可能,我们也会咬定到底。只是最后若确实竹篮打水那本也是应有之义,还望少侠不要和自己过不去。」
那是自然,裴液来时,本以为要苦费口舌来劝说这位台主为自己忽然而至的想法买单,如今仙人台愿意花费如此精力来布最后一道网,已是意外之喜,若确实没有结果,那便合该留待来日。他已不是会为失败哭闹的小孩。
这桩事情落定,心中轻松起来,裴液出门而去,向南遥遥而望。
群山淡影之后,就是五十州少陇的府城啊剑才集会,哈哈.
隋大人说在府城相候,其实也就多给他留了一天时间,裴液望了望天色,偏头微笑:「我们去看看明姑娘吧,若她方便,咱们明早就出发!」
「若她不方便呢?」黑猫道,「我们就提前走吗?」
「她若不方便」裴液怔了一下,这问题有些猝不及防,几天习惯下来,他并没有做好离开那袭白衣的准备,「那我们就多等等吧,也没什麽.」
「哦。」黑猫点点头,轻叹道,「分别是人生的主旋律,裴液。」
「.」裴液莫名其妙地望着它。
「除了我。」它冷静补充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