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长云停顿一下,再度张口:「天衢在在意的事情上,往往偏激——」
一切在一瞬间安静。
如有无数碰撞激荡同时发生,瀑布声势猛然暴涨,纪长云下意识转头,这天帘般的长瀑正被截断一瞬,飞溅的瀑水扑面而来。
其后一道庞然狰狞的影犹如蓄力而弹的蛇蟒,破开水幕直撞而来,在暴起的第一时刻,距离就已不足三丈!
长剑瞬间出鞘,纪长云面上惊色一霎便凝定为平静,数丈长的剑光如同从朝曦中生出,在刚刚显出形体的时候,穿瀑扑来的巨物就已被切为两半。
但没有血液鳞片,只有水流溃乱,它全由水构成,一剑之后速度不减,分往两侧掠去,一瞬间完成了合围。
这时刻在瀑后崖上的阵式才显出流光充溢的玄气,沉重的封锁陡然降临纪长云的身躯。
【螭吻负水】,大唐所传的高妙玄阵,以水玄压于阵中人之身,威力取决于阵师的调动和水系的规模。
如今两者显然尽在水平之上,纪长云手中长剑肉眼可见地一沉,下一刻他瞳孔骤缩,仿佛猛地反应过来,积年的玄气在身躯中霍然爆发,负血之中,封锁被炸开一瞬,他转身横剑而封。
一柄飒然的剑「叮」地抵上了剑身,其后是隋再华平漠的眸子。
纪长云不可置信地眯紧了眼,一双眸子死死盯住了他,隋再华手腕一拧,浩荡的剑气骤然从剑上生出,纪长云封剑乍然溃开。
隋再华一剑直入空门,身居高位之后,这位老人显然已极少出剑,唯在这一刻始知他从未放下剑道的修行,当年孤身单剑破案的冷锐也展露无遗。
一剑直入空门,纪长云提剑再拦,又被乍时破开,剑尖毒蛇般逼死咽喉。
猝然受封之中,纪长云几乎左支右绌,一口气始终提不上来,他咬牙凝目,鹤颜已化为怒鹰。
隋再华本人则如一柄冰冷的剑,以抟身面对谒阙,对方只要空出一口气,等待他的就是重伤殒命,但老人只以极致的冷静叠加着一层层的进攻,剑势连绵不绝,绝不漏出一丝一毫的缝隙。
很难想像两位宗师以如此惊险血腥的方式贴身剑斗,但它确实就此发生,玄气在这样的节奏中甚至没有间入的机会,隋再华死死逼住这一口气,形势越发倾倒,竟然真要以抟身之境,将一位鹤榜宗师斩杀于此。
空言此事一定无人相信,但命向来只有一条,正如张梅卿被困杀湖底,生死之间的距离,也不过是一枚并不太贵的破壁法器。
隋再华招招逼命,两人身形已压入长瀑之中,飞珠之下衣发尽湿,只有剑光不曾滞涩分毫。【螭吻负水】环绕在纪长云身周,得水瀑之威,压力越发厚重,下一刻血光陡然一现,隋再华第一次在纪长云肩头刺出一朵血花。
但也就是在这时,鹤斑老人的面色忽然由怒而静了。
水瀑在身周飞掠,他平冷地望着面前之人:「就剑术来说,隋大人足以自傲了。」
隋再华闻言抬眸,身体猛然绷紧。
纪长云抬手按上身边的崖壁,漠然看着他,整个人如同涸鱼入水般吸入了一口充盈的鲜气。
这里是元武峰,这门剑叫做《元武崖剑》。
老人数十年来凝贯诸峰之剑,把每一门剑术之意都凝固在心里。
如今他无暇从心中调动,但这道高崖就在身边。
【剑海章】·元武。
隋再华浑身陡然一僵。
连绵的剑势顿时断裂,面前山峰骤然向他倾倒,心窍顿时压抑窒息。
当然只有片刻,但这片刻的停滞,已足以令他成为待宰羔羊。
纪长云冷眸落向隋再华,剑上陡然一滞,周围空间如同凝固。
《灵子观世》·覆镜——
老人轻一抖腕,脆弱的镜子就此而碎,天下顶尖的【谒阙】在这一刻拿回了自己应有的威权,他一剑贯入了隋再华的咽喉。
血似乎在一瞬间泼洒,但下一刻却只有水珠飞溅。
隋再华从【剑海章】中破出,眸光伤疲地看着他:「纪掌门明明可以擒下我,何必杀了我呢?」
【螭吻负水】的水流骤然从纪长云身周归于其身,下一刻隋再华的身体随着纪长云刺入的一剑破碎溃乱如影,然而没有血肉残片,只剩乾净透亮的水流坠落。
《灵子观世》·【谁为镜影】。
其人就此消失,一切像未曾发生过,纪长云缓缓收剑,安静地看着身前坠落的水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