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更重要的是单靠六十八柄剑,并不足以完成这份共鸣。」
「什麽意思?」
「因为天地谐律是这样的,你总要选择一处河流丶一方山川,它才构成一方完整的天地。而后你要对这整方天地做出囊括和融入,才能完成对它的契合。」黑猫道,「这就是我刚刚说的『天地授灵』的仪式,几千年前,埋星冢就是如此以整座湖山之谷成就。」
「你的意思是太小了?」
「太小了。」黑猫道,「瞿烛是从埋星冢拓下的这道古仪,他走的应是一样的道路。把六十八柄剑扔进一个土丘是远远不够的,他一定也是择一灵秀之山河,而后构建至少十里的大阵将其囊括.至于最后得出的这六十八柄剑,只是这阵的一个缩影,就像从星虫上截下的一段青铜。」
「.」裴液沉默一下,「埋星冢已是当年帝王之力,这样一个类似的阵式,即便做些削减.值得吗,或者,欢死楼可以在谁也不知道的地方丶不留痕迹地,完成这样的伟业?」
「这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裴液望着窗外,轻声道,「所以我们找出它来,就可以找出它的设计者与建造者,是不是?」
「.」
黑猫还没有讲话,窗外已映出一道清瘦的身影,她敲了敲门,是个有些乾涩的女声:「裴少侠。我心中焦急,瞧贵处烛火未熄,打扰非时了。」
裴液认得这个声音,正是许裳。
——
寅州城外,青镜湖底。
无洞与隋再华走上来,晨光熹微。
「我也要往崆峒去一趟。」无洞看着【流风】消失在天际,「隋大人身在重位,就不劳随我奔忙了。」
「我发封函便好。」隋再华抬了下手,「既然事急,走一趟就是。」
「我听说城里是处很重要的集会?」
「就是我一直虚忙之事。」隋再华道,「东奔西走,连统少陇各处门派,将年轻有为的剑者们统一列册。如今算成了十之七八,因有这麽一个集会,名多于实,何况还有十多天,不算太急。」
「.这确是难苦功高的事绩,尤其我们这边,一定是乐见其成。」无洞缓缓点头,「公孙大人致仕在即.隋大人成就此事,又可向上一阶了。」
隋再华摇头一笑:「浮名虚禄,岂有终极。」
无洞看着这位老人,低头一笑。
要让无洞选一生中见过最会做官之人,一定就是这位隋大人。绝非是说他心口不一丶道貌岸然地行钻营之事,实际上,无洞此笑充满了感叹般的赞赏。
行端踏正丶游刃有馀,在才能上他直追当年那位恩主俞朝采,却要洞明柔韧十倍。尤其近些年来,不急不躁,看起来随意从容,却从未踏错过任何一步.很多人一直觉得,这位大人应当去神京一展身手,而非在地方上虚度时光。
「那就共往一行吧。」无洞收回思绪,「隋大人的剑也是少陇难得。」
「过誉。」
——
彩雾峰。
裴液随这位峰主走上来时,橘黄但没有温度的日球刚从天际跳出来。
确实是小而偏的一处峰峦,二十几处院落四散而落,中央平地上应是主殿,但也不过大上一圈,几处连院,一栋朱红的五层小楼。
「那就是景弼的院子。」许裳看向东边的那处偏院,「没人和他交好,平日他也就不大出去,尤其这两年知道用功了,每天就在院子里练剑。」
女子推开门,院中好几处不同的木桩,剑场上排列着四五把制式相近的剑。
裴液一一抽鞘查看——年岁上不是新剑,但并没有多少使用的痕迹。
「.这是他从他父亲楼里翻出来的老剑。」许裳低声道,「他好几次想让我给他找一把他父亲喜欢的剑。但梅卿用剑挑剔长情,一柄好剑就用到坏掉,像这些剑,其实他都没怎麽摸过。」
「所以景弼也不满意用,就只挂在这里——怎麽了裴少侠?」
「张景弼他,一直想用一柄令夫的剑吗?」
「.他小时候很顽劣,梅卿要他练剑,他总是吵闹耍赖。」许裳道,「后来长大懂事了,我总见他自己跑到梅卿楼里.有时撞见,眼眶都是红的。」
裴液低头看了自己手上的剑,正是张景弼比剑所用的那柄,它和剑场上所挂之剑制式相同,年岁也相似,但在人手中的时间远远超过。
他蹙着眉挥舞了几下这柄剑,又去看架上之剑。
「许峰主,这柄剑与令夫有关系吗?」
许裳一怔低头。
「这不是梅卿的剑。」许裳看着他,「它怎麽了?」
「这不是用了两年的痕迹。」裴液轻声道。
「.什麽?」
裴液从剑架上随意抽出一柄,两柄剑俱是崆峒所出,完全是一样的制式,此时白日之下,除了剑柄缠丝不同,仍看不出什麽分别。
「张景弼说他用这柄剑用了两年,但只用了两年的剑不是这个样子。」裴液认真看着女子,将两柄剑递给她,「许峰主是上乘的剑者,一柄剑在长久使用中,重量丶磨损丶锋刃.都会微妙地倾向于用剑者的习惯,一柄只用了两年的剑,不会有这样分明的变化。」
其实一点也不分明,许裳凝眉感受良久,轻轻挥刺静持,才真切地体悟了到了少年所言的这份区别。
「伱是说景弼已经用了很久?」女子微怔,「可他用心练剑,也不过近几年的事,也就数近两年最勤快」
「不,那是不同的趋向。」裴液看着她,「这柄剑里有两名剑者的用剑习惯——甚至不单是习惯,那趋向差异分明,我想根本是两门不同的剑术。」
「.」
「在张景弼拿到它之前,它就非常长久地被一名勤奋的剑者使用过。」裴液轻轻抚过剑刃,抬头道,「我想或许正是这段经历令景弼选择了它,从而令陷害者有机可乘.我想看一看令夫亡故前的事情,不知合不合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