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黑袍几乎同时直坠而下的,是一道老朽枯残的身影。
黑袍调整着姿态,下坠中依然把两道冰冷目光投在了俯身冲下的安藏身上。
老朽的身影却几乎如同一具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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薪苍深山之中。
曾经的紫竹秘境如今只余黑寂。
篝火的光影舞动在少年少女年轻的脸上,像一副美好安静的画卷。
裴液早已精神烁烁了,少女面色还是苍白,但安坐休息了一会儿,绷紧的精神毕竟松快了不少。
「那阵还能用,我们可以直接回到相州。」黑螭道。
「那就走吧。」裴液提剑起身,「我就想,衣家人来秘境一趟,总不能要跋山涉水地走回去。」
李缥青昂着头好像在设想那幅画面,不知想到了什麽嘴角一弯:「.那样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走那麽长时间山路才没意思呢。」从小在山里长大的少年笑叹,「你们城里姑娘就是图新鲜,一两天的还好,日复一日地走不出去,每天就是树和石头,黑黢黢的,抬头都望不清天空,人都要憋傻了。」
「我也是山里长大的!」
黑螭化回猫形,蹲回了裴液肩上,两人朝着来路走去。
其实两人心中都还蒙着一层阴影。
裴液和少女说找到了解决办法,不过是他见到了小剑扼制诏图的那一幕,但那究竟是什麽东西,如今还存不存在,又在什麽地方,其实他一概不知,仙君亲自逼视之下,诏图寻找着他心境的每一处缝隙,尖针般插入,毒液般渗透;少女刚刚点燃的心毒也依然游荡着,漆黑的阴影压覆在心灵之上。
只是裴液并不急把这件事告诉少女令她担心,而于少女而言,刚刚在火边坐着,身旁心爱的少年一直握着她的手,也令她心中跳动的不安朦胧得几乎不见。
毕竟刚刚击败大敌,愉悦的轻松还是弥漫在四周。
裴液走在前面和黑螭聊着,其实还是没弄明白欢死楼和烛世教的合作之基。
「他们联系的程度很深,不是小打小闹丶尔虞我诈的那种。」黑猫轻声道,「这种程度的合作,一定是目的一致,至少在相当一部分一致。而且这种互信的建立.我觉得两方的高层或许也有所联系。」
「可烛世教是为了完成仙君诏令,欢死楼总不是仙君的走狗。」
「.是啊。」黑猫一时沉默。
「而且还有个吞日会呢。」裴液道,「你记得吗,正是他们向我们暴露了欢死楼在齐云商会的踪迹,令我们查知了烛世教和欢死楼在这里的联络——」
裴液忽然怔了下,莫名感觉有些什麽地方不对,但一时没有抓住。
那明亮繁复的莹白之阵映入了视野,身后传来少女「啪叽啪叽」一顿一顿的脚步。
裴液转过头去,李缥青正背着手拿着失翠剑,并脚一蹦一蹦地朝他而来,见他回过头来,抬头露出个甜美的笑。
「.你干嘛呢?」
不知他的背影怎麽就忽然给了她这样的好心情,少女娇声道:「我是小兔子呀。」
「.我看你是个青蚂蚱。」
李缥青嘴唇一抿,持剑就朝他打来,裴液对这样的贫嘴总是乐此不疲,笑着往前跑去。
直到进了玉珂阵中才立定,他抬手握住少女剑鞘:「好了李缥青,我现在可境界比你高了。」
「这阵应当还是注入玄气就可以。」黑猫在一旁道。
「对,按照欢死楼那个银坠来就好了吧,咱们刚才不就是——」裴液又怔了一下,他忽然想起张合这枚银坠的隔墙取物之能。
少女对这个阵并没什麽认识,夺了夺剑鞘果然夺不动,气道:「欺负人!」
「明明是你老动手。」裴液笑着放开,「人家说君子动口不动手的。」
「.那你又不敢动口。」少女小声道。
「啊?」裴液茫然。
注入玄气这种事情,只好再一次麻烦琉璃,经过晶莹剔透的剑身,玄气乖驯地注入阵枢之中,阵式缓缓明亮了起来。
三个人都开始感到一些另外一边的气息。
这个过程需要比较长的一段时间,两人一猫在阵式中心贴着坐下,安静地看着阵式的光华,黑暗中升起的萤光像青冥里初生的星星。
渐渐光华盈满了整个阵式,他们淹没在萤光之中,仿佛天上垂下的瀑布。
那遥远的勾连已经完全清晰,黑猫轻轻伸爪点向感应中的那枚光点,感觉比来时明亮了一些。他们其实并不会分辨它通向哪里,这阵法于他们还很是陌生,但反正来的时候,这里的玉珂之阵就是这样一枚光点。
但也就是在这一刻,和少女并肩谈笑的裴液却忽然一怔:「.那个远一些的是什麽?」
骤然一静,黑猫看去,在他们勾连的这枚明亮光点之后,一枚更微弱的光点悬在那里。它一下心中一冷——这个光点.分明才更像来时的亮度。
每个人都在怔茫之中,但其实也来不及思考了,勾连已成,天上垂下倒挂的银河淹没了他们。
在身感玄妙的错位之感中,裴液怔然无言中忽然猛地一个激灵,仿佛一道冰凉的丝线从脊柱中抽了出来
但他同样来不及细想了。
一瞬之间,天地依然更换。
先是一口冰凉湿润的空气扑进口鼻,视线才脱离了眩晕。
许久没有感觉到的外界的风。
冰冷的雨雾遮盖了一切的方向,残碎的庄园在隐约中透出轮廓,诡然的死寂遮盖了一切。
根本无从辨认这是什麽地方,两人刚刚紧紧握住了剑柄,一道呼啸的破空之声从一旁乍然而起,宛如巨兽咆哮,这样破空的实体还没有出现,雾气已先一步被绞成空洞的漩涡。
这样磅礴的力量几乎令二人完全窒息,雾气几乎是山海一般倾倒而来,这根本不是他们能够做任何抵抗的东西!
心肺骤紧之中,裴液已一把扯住少女,琉璃横剑于前。
下一刻那东西破出了雾气,是一个破碎的人形。
无法想像他何以遭受了这样的重创,更无法想像他何以还能活着。总之他一只手仍然握着剑,而另一边,连肩带手都已不见,只一片血淋的模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