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距离看着斯卡赫冷艳的侧脸，一双宵色眼眸宛如黑夜般摄人心魄。

叶芝全然分辨不出丝毫岁月的痕迹，再次在心中感慨。

谁能想到，这样一位十六岁的少女，竟已有上千岁的高龄！

这时，斯卡赫低垂眼帘，清冷的目光扫了眼叶芝，伸手道：

「抓紧。」

叶芝愣了一下，赶忙握紧斯卡赫的手，触感冰冷而细腻，带有体温，和叶芝想像中不死种族冰冷的手全然不同。下一刻，叶芝只觉天旋地转。

狂风呼啸掠过，斯卡赫带领着叶芝，好似流星一般掠过天幕，俯冲向影界裂缝。

身后方，用暗影锁链束缚着法穆菈，准备将她一同带往影界。

叶芝很快了解斯卡赫的意图。

挟持法穆菈这名人质，并在影界等候审判使徒找上门来，以主场优势迎击！

夜幕之下，悬浮着的黑夜塔也缓缓下降，沉入影界裂缝。

只有暗夜神选，才有掌控黑夜塔的资格，并且这件法器会自动维护暗夜神选的安危。

由于吃过一次亏，暗夜女神，对自己神选的安全性非常重视，不论是【黑夜塔】还是【影界女王】，都是为了保护自家的暗夜神选不被月光女神夺走！

「神选大人！」

见到这一幕，玛歌莎目露焦急，传讯道：

「这里还需要您来坐镇啊！」

叶芝回道：「我随宵色夜眸女王，一同前往影界……等事情解决后就回来！」

想要跨越位面，从影界来到物质领域，绝非易事。

暗夜教派苦心准备许久的这处位面法阵，前后也只维持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濒临崩溃。

随着斯卡赫进入影界，会有极大的风险，但也是拜她为师的宝贵良机。

而叶芝早早想好了退路。

影界虽与物质位面隔绝，却直通冥界。

靠着墨狄斯的翼靴，借道冥界，再和看守冥界大门的三头犬打声招呼，送上几块蜜饼作为贿赂……就有希望重返人间！

影界裂缝的紫光，逐渐变得微弱。

庞大的黑夜塔，连同叶芝丶影界女王丶法穆菈的身影，一同消失在光芒逐渐收束的裂缝之中。

普利茅斯的上空，陷入诡异的寂静。

只有满目疮痍的战场，证实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位面传送门并不稳定，现在影界裂缝又已关闭，等备齐材料再建立位面通道，又不知是几月或是几年之后！」

玛歌莎头疼不已，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只希望神选大人能够早点回来……暗夜教派，需要神选者的指引！」

普利茅斯，小镇中央。

暴风雨渐渐停歇，洪水中浮沉着尸骸，克兰站在被水淹没的瓦片屋顶，眼中浮现浓浓的震撼。

就在刚才，他亲眼目睹一座高塔冲破大地，直冲云霄，又有黑日降临，靠着汹涌的暗夜神性，将暴风雨强行遏制！

夜幕之下，有道身披黑袍的身影，显露出无与伦比的气息，竟是在这场狂风骤雨的夜晚，加冕为六环大师！

克兰饱览群书，深知那座名为【黑夜塔】的法器出世之际，就是暗夜神选降临之时。

而那位暗夜神选——

「我怎麽觉得……他有些眼熟呢？」

克兰匪夷所思，喃喃自语：

「有点像是……叶芝公爵？」

克兰被自己脑海中冒出的这一想法给吓了一跳。

这怎麽可能？！

叶芝·伯朗第，堂堂艺术神选，威震王国的忍冬花公爵。

光明之神再世一般的人物，他怎麽可能是黑夜中的暗夜神选？！

理性告诉克兰，这个猜测过于疯狂，可身为侦探敏锐的直觉，却又让克兰再次怀疑起暗夜神选的身份。

他下意识的向叶芝发送短讯术，想要分享今夜的见闻。

全无回音。

克兰大脑『嗡』的一声，抬起颤巍巍的手，费力地掏出一根雪茄，指尖燃起火花，慢吞吞地点燃。

「冷静……冷静分析……」

克兰双目失神，喃喃自语：

「我的直觉，也有出错的时候……拥有光明之神传承的公爵，和那位暗夜神选，绝对是两个人！」

「先生。」老妇人轻声提醒道，「您的烟拿反了。」

克兰没有回应，深吸一口雪茄，忽地瞪大了眼睛，剧烈地咳嗽起来。

老妇人小声嘀咕：「我都说了……」

「我必须得找出真相。」

克兰的职业本能上线，大脑中盘旋着探索真相的念头。

他对暗夜教派丶猎魔之槌，都不存在特别的喜恶，纯粹对那名暗夜神选感到好奇。

要是叶芝真是暗夜神选，这反倒是件好事，有他的带领，暗夜教派或许也能弃暗投明。

克兰喃喃道：

「要是这两者真是同一个人……不，这太不可思议了，多神共选？这比半神英雄都要夸张！」

影界。

影之城。

无尽黑暗中巍然伫立黑曜石城墙，里外共有七层，雄伟逶迤，散发幽暗的微光。

夜空笼罩永恒的黑夜，冰冷而荒凉，点缀夜幕的星辰，却让影界有了一丝瑰丽的色彩。

一座横跨在影之城内外城墙的高耸桥梁上，夜幕洒下微弱的星光，桥身两旁的火盆里燃烧着不熄的黑焰。

忽地。

一道紫色裂缝在桥梁上方开启。

影界女王斯卡赫，抓着叶芝的手，降落在桥面之上。

咚！

法穆菈被暗影铁链束缚，摔砸在黑色的石板上，断臂处淌出乌血，竟还未昏死过去，牙齿紧咬着暗影锁链，一双憎恶的金曈死死盯着斯卡赫。

平心而论，叶芝敬佩这样的对手。

拥有绝对的信念，即使在必败的局面下，不是摇尾乞怜，而是断臂求生。

原剧情里，法穆菈死在一场围剿瘟疫之主的战役之中，她孤身闯入瘟疫之主的领域，力战三十天，身染重病，衰竭而死。

临死前，法穆菈还在懊悔，自己没能斩杀这尊邪神，没能铲除世上的异端邪祟。

经历过血蛛公事件，叶芝已对瘟疫之主的能力有所了解，这位邪神无比神秘，甚至可能拥有强大神力，栖息在祂的领域中，成为世上瘟疫的源头。

叶芝有理由怀疑，瘟疫之主，与启示录中提到的【瘟疫骑士】，就是同一位。

天启四骑士，肩负着给世界降下末日的职责，也对应了瘟疫之主的立场……

「如果我的推断是正确的，法穆菈到头来，将会面对信仰崩溃的危机，前提得看斯卡赫怎样处置他……」叶芝心想。

虽然自己拥有暗夜神选的身份，但没有命令斯卡赫的权力。

而斯卡赫活了几千年，对于年龄之外的事情漠不关心，比起法穆菈的生死，她更重视幕后的审判使徒。

「师匠……」叶芝脱口而出。

「嗯？」斯卡赫漠然的扫来视线。

「我是说…影界之王，我们现在应当怎麽做？」叶芝轻咳一声，询问道。

斯卡赫抬起深紫色的眼眸，凝望着黑夜之城上空的美丽繁星，平静地道：

「很快，就会有客人到访。」

闻言。

法穆菈的眼中，忽地燃烧起一簇求生的火焰。

但这簇希望之火，又很快黯淡了下去。

宵色夜眸女王的言下之意，就算【审判使徒】乌列尔亲自来此，她也已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更何况，影界是影界女王的领域，即使是天使来此，也难逃一劫！

铮！

叶芝正欲开口，异变突起。

他被斯卡赫猛地拉到身旁，而在叶芝原先站立的位置，出现一道跨越位面而来的烈火斩击！

咔嚓！

叶芝一阵心悸，只见影界位面被这圣洁的金色烈火，斩出一条空间裂痕。

法穆菈这名神选，就是审判使徒的锚点，藉助这一锚点，即使跨越位面，乌列尔也能施展精准打击！

空间破裂。

众人凝视之下。

火焰之门开启，汹涌热浪席卷而出，煌煌火光映照影界的无垠黑暗。

审判天使，穿越炽热的火焰，身上迸发白昼般的光辉，于此降临！

「老师……」法穆菈怔怔呼唤。

乌列尔身披金色战甲，背后展开六翼，戴着黄金色头盔，金色长发披在祂的双肩，手握燃烧烈火的剑锋。

位面裂缝无法持续太久，火焰之门在祂背后缓缓关闭。

乌列尔的火光卷起一道披风，裹住法穆菈的身形，将她送出火焰之门。

「休想！」

斯卡赫声音骤冷，魔枪刺出汹涌的暗影。

乌列尔以胸膛抵挡。

魔枪贯穿祂的胸口，又飞回斯卡赫的掌中。

呲！

金色血液喷涌而出，伤口无法愈合。

乌利尔拼着重伤的代价，守护到了位面通道关闭的那一刻。

见状，叶芝长长叹了口气。

想要改变命运，是要付出代价的……法穆菈牺牲一条手臂，让斯卡赫对她产生了战士间的认同，所以手下留情。

而乌列尔眼看要牺牲自己，来改变法穆菈陨落的命运。

可是……她竟然能让使徒如此看重？

下一刻，叶芝陷入沉默，法穆菈与乌列尔之间的联系，好似学生与恩师之间的传承。

如此看来，乌列尔才是法穆菈的恩师，在祂的指示之下，法穆菈才会对抚养自己长大的魔女痛下杀手。

斯卡赫眉头微微蹙起，看着守护在火焰之门前的乌列尔，低声道：

「不惜如此大的代价？」

「正义，便是遵循公义与美德。」

从金色面盔之下，传出成熟女性的嗓音。

乌列尔平静地道：

「在那孩子的身上，保留着与我相似的信念，好似一枚火种……所以，我才会前来。」

「那麽，换你留下。」斯卡赫声音冷漠。

「我会来这里，就说明，我已做出我的决断……」

祂的面盔朝着法穆菈，注视片刻，目光又巡视斯卡赫与叶芝。

「宵色夜眸，千年已过，你依旧是原先模样。」

精准踩雷！

斯卡赫的气场变得愈发冰冷，冷淡地说：

「旧纪元的恩怨，也该做个了断，乌列尔。」

列王纷争的时代，斯卡赫与天界使徒多次交手，互有胜负。

随着圣光信仰的逐渐传播，暗夜教派在信仰角逐中渐渐落入下风，斯卡赫遵循暗夜女神的命令，退守影界。

乌列尔没有作答，目光定格在叶芝的脸上，注视片刻，语气掠过一丝讶异，道：

「我竟然看不透你的灵魂，暗夜神选……你的命运，似乎并不在纺车所编织出的命运之中。」

这话，叶芝已经听过许多遍，一来，与自己穿越者的身份有关，二来，银槲之剑能起到关键的掩饰作用。

见叶芝没有作答的想法，乌列尔摇了摇头，叹息道：

「宵色夜眸，在影界，我不是你的对手……」

「但你还是来了。」

「我无法逃避我的使命，就如那个孩子的命运，不该葬送在这里。」

乌列尔看向眼眸深邃如黑夜的斯卡赫，道：

「我只请求你一件事。」

漫长的死寂过后，斯卡赫吐字清晰，道：

「讲。」

乌列尔摘下头盔，金色眼眸全无恐惧，她的声音带着坦然，道：

「杀死我。」

「你说什麽？」

不仅是斯卡赫，叶芝听到乌列尔的这一请求，同样倍感诧异。

圣战还未打响，堂堂御前七大天使之一的乌列尔，主动要求死在斯卡赫的手中？！

冥冥之中，叶芝听见黛西乐不可支的笑声。

可叶芝却笑不出来，事态的发展，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

叶芝本以为，乌列尔会与斯卡赫不死不休，爆发圣域级别的大战，自己靠着银槲之剑，可以在旁辅助，助斯卡赫一臂之力，顺带收获师匠的好感。

可是，乌列尔居然直接投降了？！

斯卡赫锐利的紫色眼眸中，闪过惊异之色，却见乌列尔的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

「如果可以，请耐心听我讲一个故事吧。」

斯卡赫沉默，缓缓点头。

「许久之前，地狱处于无尽黑暗，天界的黄金时代，有一位星辰一般的天使。」

「如果说光明之神，是最受众神仰慕者，那麽，那位星辰之子，就是天界中最受爱戴的存在。」

「祂行走在天界之上，执掌至高无上的权力，却忽然产生一个疑问……」

「上帝，到底存不存在？」

斯卡赫当场愣住，不敢相信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竟会从堂堂大天使的口中讲出。

「可圣子的事迹……」

乌列尔摇了摇头，道：

「圣子，与上帝，亦有分别。在天界之上，即便是最为高贵的大天使长，也没有见过那一位的真容。」

「明亮之星，对自己的信仰，产生了怀疑。」

「即使是天界，依旧存在三六九等，与完美一词相去甚远，让人怀疑，造物主到底是故意让这世界不完美，还是心有馀力不足。」

乌列尔顿了片刻，道：「于是，一场战争爆发了。」

「『如果真有上帝，我怎能忍受，自己不是上帝。』祂如是说着，率领三分之一的天使，在天界北境举起反旗。」

「最终，祂败于圣战之王，坠落了九个晨昏，落入地狱……祂依旧没有死心，而是在地狱，打造了祂心中完美的天堂，等待着有一日……」

乌列尔深吸一口气，道：

「反攻天界！」

斯卡赫的眼眸中闪过一道微光。

她听闻过这位明亮之星的事迹……有史以来，第一位堕天使，曾经最具威望的大天使长。

现如今，地狱中的魔君，执掌傲慢之罪的邪神。

「我勒个理想主义者啊！」钻牙惊叹道。

叶芝若有所思，喃喃道：

「理想主义者是无可救药的，如果他被扔出了天堂，他会再制造出一个理想的地狱。」

不约而同地，斯卡赫与乌列尔看向叶芝，眼中流露出一丝异色。

这是尼采的名言，用来形容路西法，叶芝觉得再合适不过。

难得是位有文化的暗夜神选……斯卡赫瞥向审判天使，道：

「然后呢？」

「我已疲于冠冕堂皇的正义。」

乌列尔发出一声轻叹。

「若能死在影界，我的灵魂能够脱离天使之王的监视，进入地狱……」

「很遗憾，或许不能。」斯卡赫打断道，「据我所知，你的灵魂并不属于你自己，即使死后，也将回归天界。」

「是的，一切都会在命定之日，迎来终局，有人称它为天启，有人称它为末日。」

「之前我迟疑过，犹豫过，但经过千年之久，我已认清许多，对我来说，只要考虑眼下的事情。」乌列尔平静地道，「战死，迎接我的命运，若是升入天界，就等待最后的召唤，若是坠入地狱，就追寻祂的指引……」

乌列尔抬起剑锋，指着宵色夜眸女王，声音如同炽热的火焰，充斥力量与坚决。

「就在这里，让你我全力一战，迎接……我的命运！」

叶芝算是听明白了。

天界也分两派，一派以路西法为首，另一派以米迦勒为首。

乌列尔以前没跟着老大哥路西法起事，现在后悔了，想下地狱投奔大哥，但上头有人监视着，就故意潜入影界，想借斯卡赫之手壮烈成仁。

照这麽看，天界存在内鬼，地狱魔神之中估计也有来自天界的卧底！

「等下记得和乌列尔说两句好话。」

黛西揶揄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这反贼头目，有望取得正大光明的审判传承！」

叶芝：「……」

这真的合理吗？

轻不可查的叹息，好似黑夜的低语。

「我已理解你的求死之心，既然如此……」

影界女王挥舞魔枪，枪尖直指乌列尔的心脏，紫色眼眸泛起冷光。

「让我为你送上，命定之死！」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