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盛世?」蒋庆之在问,但更多是扪心自问。
「新政为何?」
为了国祚吗?
脑海中,大鼎深处紫意突然一动,浓郁了一丝。
「国祚延绵千年万年,可维系这个国祚有何用?就是为了让那些肉食者奴役绝大部分人吗?」
蒋庆之负手看着那些惶然进家的农户,自嘲道:「没想到我也有令百姓惧怕的一日。」
胡宗宪叹道:「伯爷,历朝历代皆是如此。汉唐如此,大明如此,此后,也必然会如此。伯爷自己都说过,肉食者鄙,肉食者贪婪……欲望无止境,只要给了他们一个口子,他们便会拼命往里钻,去吞噬这个王朝的血肉。」
「是啊!」蒋庆之并无道德洁癖,但此刻却有些怅然。
「我如何能保证这个天下能公平?说实话,我连大鹏此后会成为什麽样的人都无法保证。而且……」
蒋庆之苦笑,「权力诱人,我此后会不会变,我也不知。」
看着那些农户惧怕自己,蒋庆之在怅然之馀,竟然有些沾沾自喜,得意洋洋的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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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知到了这个情绪,所以才这般怅然。
蒋庆之告诫自己,我只是个凡人,我也会犯错,也有七情六欲。所以,不要高估了自己。
更不能放纵自己。
北风劲吹,鼓动火势越来越大,火势反过来又卷着北风,大火已经逼近了身后。
蒋庆之感受着脊背的温热,深吸一口气,「这般多愁善感可不是我。」
他把那些念头抛之脑后。
地方官员来了。
蒋庆之看了他一眼,官员行礼。「雷毅见过伯爷,呀!」
雷毅指着大火说:「贼人被围,竟丧心病狂纵火。」
蒋庆之的眉心跳了一下,胡宗宪正色道:「后续事宜就交给你等。」
雷毅一脸正直的模样,「请伯爷放心,下官定然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对了伯爷,那些贼人……听闻拘捕?下官以为,当诛杀!」
看!
连后续的麻烦都替您扫清了。
也就是说,您尽管做事儿,无论何事,后续的麻烦无需管,都有人为你抹平。
你依旧是那个正直的高官。
白玉无瑕!
蒋庆之想到了某些上位后就膨胀的忘乎所以的官员,心想,当他们遇到这样的下属时,当他们身处这样的环境中时,能约束自己,能慎独的有几人?
这特麽就是个大染缸!
跳进去后,就再难清白。
蒋庆之摆摆手,「走!」
没多久,村里传来了雷毅的怒吼,「杨家纵火毁灭证据,令人回县里禀告县尊,赶紧派人去杨家拿人!」
这是姿态。
杨家。
杨江正和一个男子说话。
男子叫做黎宁,做了杨家三年西席,教导杨江的几个儿子颇为出色,故而杨江也有意让他长留家中,作为智囊般的存在。
说是智囊,实则就比管事高一等。
但报酬不错,且地位有些超然。
合则留,不合则散。
杨江四十馀岁,看着肤色白皙,也就比崔驸马差一些。他捋捋保养的不错的胡须,缓缓说道:「此事既然做都做了,那便休要说什麽后悔。」
黎宁点头,「东翁,蒋庆之新官上任,必然要拿人来开刀。老夫以为,那十馀人便是祸患。」
「嗯?」突袭蒋家庄的事儿是杨江冲动所为,黎宁不知情。今日杨江告知他后,黎宁劝了杨江一番,说此事东翁鲁莽了。
黎宁叹道:「朱巡等人野性十足,乃是游侠儿一流的人物。此等人口无遮拦,眼下为了自家性命,自然会守口如瓶。等事后风声一过,这些人好酒,酒后一旦吐露些消息出去。东翁,蒋庆之闻讯会如何?」
黎宁盯着杨江,他只是个西席,此刻建言不是分内事。若是杨江执迷不悟,他会寻机离开杨家。
那是蒋庆之!
黎宁不愿遭受池鱼之殃。
「杨家世代就靠着那几亩薄田度日,蒋庆之这一下就要断咱们的生路,此刻天下多少人想弄死他?就朝中那些官员都够他喝一壶的,他哪有功夫来追索咱们?至于事后……」
杨江没看到黎宁眼中的失望之色,自信的道:「老夫断言新政必会重蹈前宋覆辙,范仲淹什麽下场?王安石什麽下场?都自顾不暇,落魄江湖。到了那时,就算是他知晓了此事是老夫所为,天下人也知悉了不是。」
杨江笑道:「彼时老夫就成了天下人眼中的义士,英雄,他们岂会让老夫受损分毫?此举当可令杨家世代富贵。先生且好生教导犬子,日后他们出仕,有老夫昨夜壮举在,宦途当一帆风顺!」
「东翁深谋远虑,在下佩服!」
黎宁教书是能手,但玩这个却是外行,闻言不禁欢喜。
自己的几个弟子若是能出仕,他这位先生的境遇也会随之水涨船高。
黎宁越想越心热,起身道:「老夫想起来了,有篇文章还得给几位小郎君说说。」
「不急于一时。」杨江笑道。
可黎宁却急不可耐,仿佛把那篇文章学透彻了,考科举如履平地。
看着他出去,杨江摇头轻笑,眼中有得意之色。
「蒋庆之,老夫就在暗处看着你,看着你春风得意,看着你倒台,妻离子散……」
轰!
大门方向突然传来了巨响。
杨江怒,「去看看是谁?拿了再说。」
「是。」门外仆役说。
「啊!」有惨叫声传来,接着是尖叫,「饶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