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华揉揉眉心,「按理,我工部依令行事,谁也没法置喙不是。」
众人面露喜色点头,唯有那位铁杆反墨家的官员眼中有不满之色,但却不敢流露出来。
「工部以往便是干苦力的,宫中营造,京师京造,天下城池,天下堤坝……工匠,工事,是吧!」
众人点头,越发欢喜了。
「这些年老夫在工部发现了不少弊端。」姜华说:「比如说九边,每年九边都会耗费大量钱粮用于修葺边墙与城池,用于营造堡寨……」
九边就是大明君臣身上的甲衣,不,是天下人的甲衣。
异族来了?
有九边!
咱们缩在这条由长城和一系列城池组成的防线内高枕无忧,自得其乐。
但俺答的出现打破了这个格局。
号称二十万大军南下,令所有人都懵了。
那一刻,什麽高枕无忧……当庙堂君臣凝重的神色出现在百官眼中时,所有人都知晓,这条防线,特麽的,不靠谱!
「所谓九边,近十年来其实形同虚设,任由俺答麾下来去自如。老夫曾建言,既然九边无法阻拦俺答,那麽,何不如重振天下卫所?」
众人想到了当时朝中的反馈。
「工部,做好自家事即可。」姜华笑了。「老夫的建言被视为手伸太长。于是九边每年继续修葺,无数钱粮尽耗其中。工匠和民夫们以去九边营造为畏途,担心被俺答掳走……」
「是谁改变了这一切?」姜华看着下属们,「是长威伯。一场大捷解除了北方威胁。老夫看到了希望,懂吗?希望!」
姜华眼中多了兴奋之色,「长威伯定然会支持老夫,支持我工部之策。九边,不足为凭,为何要每年靡费巨量钱粮?」
一个官员说:「这些年水灾不少,我工部建言修建堤坝,户部却以钱粮不趁手唯有拒绝。如此……这钱粮不就有了?」
「正是如此。」姜华越想越欢喜,「本官曾与长威伯说起过天灾之事,长威伯说,历朝历代,天灾都是摧毁王朝的最后一把火。」
「墨家擅工事,长威伯执掌新政,必然会倚重我工部!」
「是啊!火器营造,最终还是得我工部。」
「咱们的苦日子,要到头了。」
就在众人欢喜时,那个对墨家不满的官员说:「可天下人会如何看此事?我工部若是站在长威伯那边,天下人会如何看我工部上下?」
好处有,但坏处呢?
你等就不怕被天下人群起而攻之?
众人默然。
呯!
姜华一拍桌子,「长威伯都敢接下新政大局,本官……」
呃!
尚书,您这……不符合您的性子啊!
姜华须发贲张,「本官尽忠职守,谁特娘的敢冲着本官,冲着工部下手,本官……草特娘的!便真站在长威伯那一侧又如何?!」
他这是在暗示:别特娘的逼人太甚,否则本官就真的投靠新政了。甚至,投靠墨家。
……
从城外回京后,徐阶没去直庐,而是回到了礼部。
「蒋庆之疯了!」
礼部右侍郎王文奥是徐阶的人,他在礼部以刚直闻名,此刻他站在那里,须发贲张,「清查田亩,这是要官逼民反吗?」
左侍郎陈钊面白无须,温和的道:「陛下要行新政,奈何?」
徐阶看了陈钊一眼,此人是严嵩的铁杆,左侍郎陈河在和蒋庆之争斗了数次败北后,黯然去南京就职。而后严嵩一番运作,把陈钊弄到礼部为左侍郎。
左侍郎就在徐阶之下,整日下面有个人盯着你,哪怕他看着温和,可徐阶就以温和闻名,这不是照镜子吗?
这便是严嵩打进礼部的楔子,盯着徐阶,牵制徐阶。
徐阶温和的道:「新政,自然是该行。不过不可操切不是,本官担心的是民意沸腾。」
咱们不反对新政,但新政该如何施行,值得商榷不是。
「清查田亩并无问题,问题在于会引发什麽?」王文奥猛地坐下,余怒未消,「阁老,就说京师,隐匿田地和人口的人家有多少?一千,两千……这些人都是朝中中坚。若是激怒了这些人,这新政如何推行?」
徐阶微微颔首,「本官便是这个意思。」
「不但如此。」王文奥抚须,「一旦激怒了这些人,他们在朝中,在各部捅刀子,下黑手,让政令无法施行,这是因小失大呀!」
徐阶看了陈钊一眼,陈钊知晓严嵩父子的意思,希望能在这波大潮中蹲在后面,看着蒋庆之等人去弄潮……
——等他们被淹死了,咱们再出头。
这是严世蕃的话。
陈钊微笑道:「此事吧!还得看陛下的意思。」
咱不干涉!
这是骑墙的做派,像极了陆炳。
「是啊!陛下应当会有所顾忌!」王文奥也觉得自己的反应过激了些,「那只是蒋庆之的一己之见罢了,呵呵!」
笑声中,外面有人进来。
「阁老,陛下有旨意公布。」
帝王旨意一般都带着针对性,无需公布,施行就是。
一旦公布,就像是军中露布告捷一般,至少得是令天下震动的事儿。
三人都知晓,这道旨意必然和新政有关,甚至和蒋庆之的奏疏有关。
「什麽旨意?」王文奥问。
「陛下令长威伯总揽新政事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