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哪怕是众目睽睽之下,哪怕知晓会被士大夫们诟病,乃至于攻讦,他依旧赞同发动赋税革新。
那些人会冷嘲热讽吧!
吕嵩苦笑。
家与国,学说与国,孰轻孰重?
他想重整儒家,可避不开徐阶这位被士大夫们推出来的大佬。
徐阶今日的态度有些暧昧,但吕嵩何等人,一眼就看出了这位阁老的心思。
徐阶不敢,也不能当众反对嘉靖帝的话,但却能在暗中给新政制造麻烦,或是为那些给新政添乱的人和势力遮风避雨。
你吕嵩站哪边的?
这就是徐阶今日的来意
质问吕嵩。
「娘,我要吃。」
左边一个小女娃抱着母亲的大腿,仰头看着她。
「就这麽点,你弟弟还没吃呢!」妇人看着颇为凶狠,举手拍去,吕嵩蹙眉,可这一巴掌最终落下去却轻飘飘的。
「娘,呜呜呜!」小女娃顺势嚎哭,透过手指缝隙人偷看妇人的神色。
妇人骂道:「哭哭哭,就是个讨债鬼!给!」
妇人想掰断手中的一小块饴糖,可却掰不动,她把饴糖搁嘴里,奋力咬下了一些,就塞进女儿嘴里。她自家一边舔舐着嘴里残留的饴糖,一边骂道:「如今这世道越发难了,明年粮价若是不涨还好,但凡涨了,一家子就等着饿肚子吧!」
小女娃嘴里含着饴糖,眼角还挂着泪水,「娘,都说陛下好呢!定然会给咱们吃的。」
「好有屁用!」妇人骂道:「你舅舅在家中种地,每年都来哭穷。那些小吏如狼似虎,每年都加税。你舅舅一年辛苦,到头来自己连肚皮都填不饱。」
吕嵩心中一动,上前问道:「这位娘子。」
妇人一怔,见吕嵩气度不凡,赶紧蹲身,「见过贵人。」
吕嵩温和笑道:「据说这几年并未加税,敢问娘子,令兄之事可是真的?」
妇人本有些惧意,听到这话一拍大腿,「哎哟!难道还有假?我那兄弟也问过,他本是憨憨的,也不知遮掩一番再问,被毒打了一顿,那小吏说了,这是陛下的吩咐,但凡不缴的,打死活该。
我那兄弟带着伤回家嚎哭了一宿,说陛下仁慈个……随后只得把家中老娘陪嫁的银钗子卖了,这才交上了赋税。」
吕嵩呆立原地。
加税是个很严肃的事儿,关乎江山社稷的安稳。帝王想加税,必须得经过群臣商议。什麽帝王加宰辅就能决断,没有的事儿。
宰辅们也不敢独断,否则必然会被天下人痛斥。
「看您是个贵人,您吃饱了,穿暖了倒是舒坦,可谁会管咱们百姓的死活呢?看看,您那匹马……看看您的衣裳,说不得我那兄弟的赋税就用在了你身上,呸!赶紧走!」
妇人趁着吕嵩发呆的机会骂了个痛快,担心被抓,赶紧抱起女儿就跑。一边跑她一边笑,然后又哭。
「这日子咋过,咋过……」
「小民,苦!」吕嵩喃喃道。
他牵着马,步履蹒跚的走在京师的小巷子中。
前面转出去就是主干道,一出去,声浪就扑面而来。
「热气腾腾的包子喽!」
「烤大饼,刚出炉的烤大饼,掉渣脆啊!」
吕嵩抬头,看着眼前的人间烟火气,心中不禁一振。
「还来得及!」吕嵩对自己说。
「老贼!」
边上传来一声厉喝,接着有黑影迎面而来。
呯!
吕慧的脸上挨了一下,当即鼻血狂喷。
砸中他的是一个小瓷瓶,出手的人在斜对面,呆呆看了吕嵩一眼,转身就跑。
「老贼,你不得好死!」
吕嵩遇袭!
消息传到了宫中,嘉靖帝冷笑道:「那些人也只敢在背后捅刀子,一如当年。」
芮景贤说:「陛下,奴婢和东厂枕戈待旦,只等陛下一声令下。」
新政对于芮景贤来说是好事儿,趁着陆炳还趴着的机会,不出头更待何时?
嘉靖帝淡淡的道:「让他们去撕咬,朕,就看着。」
对于嘉靖帝来说,吕嵩是个好臣子,但对于新政来说,嘉靖帝需要的是一个内部矛盾重重的儒家。
蒋庆之闻讯叹道:「那些人不知晓这是在把吕嵩往新政这边推吗?」
夏言嘲讽的道:「他们知晓,可被割肉的是他们,什麽儒家儒学,在此刻都是累赘。谁给他们好处他们就跟随谁。谁想割他们的肉,哪怕是帝王,哪怕是儒家巨擘,也是他们的敌人。」
蒋庆之摸摸下巴,「既然开战了,那就别客气。」
第二日,蒋庆之上了奏疏。
内容简单。
四个字。
——清查田亩!
夏言说,这四个字就如同惊雷,将会炸翻了京师这摊浑水。
而蒋某人却悠哉悠哉的带着帝王和一些重臣去了城外的墨家基地。
去看真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