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昏暗,他带着睡意,加之陈耀是自己的靠山,所以没留意异常。
此刻他突然想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就算是要令车队折返,也无需侍郎出马,只需派一小吏带着文书即可。侍郎连夜赶来……这是,这是……」
侍郎不是烂大街的大白菜,户部就两个罢了。若是运势不错,弄不好就会成为尚书。
这等重臣竟然为了节省车队一日的损耗亲临,还是连夜赶路,这特麽,不对啊!
这年头不比后世,后世有平坦的道路,有路灯,有交通信号……还有车灯照明。
这年头的官道说实话,不说大坑,小坑小洼不少,且马儿双眼不是车大灯,月色也不是路灯,一不小心踩空,马失前蹄,弄不好能摔死人。
陈耀为了这一日损耗竟然冒险亲至。
「这特麽……不对!」
「他这是在临死前把我也拖下水。」
郭淮猛地回身,缓缓跪下,双手捶打着地面,嚎叫道:「陈耀,你这个狗东西,你不得好死!」
随行的军士聚在一起,低声说着。
「竟然是假的。」
「大军若是断粮,咱们也有罪责。」
众人有些不安,带队的百户淡淡的道:「与其担心这个,不如担心此刻的大军。」
「百户,咱们可有罪责?」
「有个屁!」百户冷笑,「盯着郭淮就是了,别让他跑了。到时上面询问,就说我等只知晓奉命行事。此事主持的是户部,户部侍郎亲至,咱们难道还敢质疑?」
以文制武的背景下,武人但凡敢质疑,回头就等着倒霉吧!
众人松了一口气。
「大军若是断粮可不是小事。」一个老卒眯着眼,「当年老子在九边时,有一次大雪封路,军中断了粮食,那些兄弟得知消息后就乱了。」
「后来呢?」百户经历的没有老卒多,有些好奇。
老卒赶紧站直身体,说:「幸而当时主将果断,带着人冲进府衙,拔出刀子递给知府,说,要麽杀了本将,要麽就等着将士哗变,把咱们尽数弄死。知府这才慌了,亲自出马寻当地大户筹集了一批粮草,这才度过了难关。」
「那大军也行啊」有人乐观的道,但看到百户和老卒面色凝重,心中一个咯噔。
「那是六万大军,每日吃的粮草你可知有多少?」老卒冷笑道:「当地大户那点存粮哪里够,不过杯水车薪罢了。」
百户回身看着北方,喃喃道:「出大事了,要出大事了!」
「回转,回转!」郭淮咆哮道:「马上回去。越快越好。」
……
冷风吹过,大旗在烈烈作响。
严嵩面色铁青。「户部的车队呢?」
「还未来。」杜贺面色同样难看,「元辅,军中粮食就这麽一顿了。下一顿不知在哪。」
此刻他们在野外扎营,军中炊烟袅袅,几个文官看着这一幕不禁感慨万千,开始吟诗作词。
却没看到严首辅的脸色。
「去问问。」严嵩吩咐道。
杜贺说:「我早已令人去了。」
「兴许是路上耽搁了吧!」赵文华很乐观。
「军中押送粮草只能早到,但凡晚半日就是死罪!」杜贺阴恻恻的道,「押解粮草的官员将领岂有不知这个道理的?」
「那……」赵文华心中一凛。「难道是出了意外?」
「这是京畿,马上就到京师了,哪来的意外?」沈俊说:「随行的还有官兵,就算是有蟊贼也不敢出手。」
众人都有些纳闷,严嵩想了想,「若是有人……」
他看了赵文华一眼,赵文华点头,「新政之事弄的舆论沸腾,那些人弄不好便会给咱们使绊子。」
「大军一旦断粮……」严嵩看着杜贺,可杜贺是半路出家,在跟着蒋庆之之前,他从军的经历也就是观摩过京卫操练。
杜贺挠头,严嵩也想到了这一点,便让人把秦源和安静叫来。
「断粮?」安静一怔,严嵩淡淡的道:「只是一说,兴许夜里就到了。」
秦源说:「军中若是断粮,只需一顿不吃,将士们就会牢骚满腹,乃至于敢犯上。」
这里到京师还有三日路程,严嵩问:「若是一日两日呢?」
秦源和安静相对一视,都听出了些端倪来。
秦源面色凝重,「六万大军人多嘴杂,各等性子的人都有,一日不食,只要有人鼓噪,就要……」
「怕什麽?」赵文华冷笑,「难道他们还敢谋反不成?」
安静忍着不屑之意,说:「通政使可知晓营啸?」
赵文华点头,「史书中比比皆是。」
「若是一日不食,弄不好便会营啸。」
瞬间,赵文华面色煞白,想到了史书中各种关于营啸的记载。
——将领不能止,被乱兵所杀!
——乱兵随即攻破京师……
「兴许晚些就到了。」赵文华强笑道。
马蹄声由远及近,杜贺派去查问的人回来了。
「侯爷,并无车队踪迹。」
来人发现从严嵩到杜贺,所有人都面色惨白。
「出事了,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