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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59章

什么叫道一宗的灵脉和灵泉在蕊姬手上?

顾砚略愣了会, 才明白过来宗主残魂的意思。

道一仙宗,或者说是云浮山下原先是有灵脉在随时往外氤氲、散发着灵气的,山上也是有灵泉顺着山脉肆意流淌着、供仙宗弟子随意取来使用。

嗯, 这点顾砚倒是并不意外。

以道一仙宗在当年最鼎盛时期,内外门弟子相加超过数千人、整个修真界无出其右的庞大规模。

若是云浮山既没灵脉、又无灵泉。

只是座平平无奇的高山悬崖,他们也不可能将宗门驻地选在那里, 只怕是早就迁移走了。

那么多的渡劫大能, 迁个宗还不易如反掌。

他知晓道一仙宗覆灭前肯定有灵脉和灵泉。

但他以为、当然也并不是他自己那么认为,估计整个仙盟的人都早就认定了,属于道一仙宗的灵脉和灵泉,都跟那些仙宗弟子、以及整个道一仙宗一起全军覆灭,早在那场围宗之战中毁于一旦。

没想到居然能保存下来。

“意思就是……你当初叫我来极地冰原,说冰原里有灵脉和灵泉,其实就是为了来找蕊姬?!”

顾砚略惊, 这倒是跟他猜测的大为不同。

他还以为残魂宗主的意思,是之前曾经进来过极地冰原、在里面某处发现了灵脉,或者是从哪里知晓了极地冰原里有灵脉的可靠消息,想让他趁着仙盟派人来探索的时机, 将灵脉弄出去呢。

问心剑里的声音很低,“是。”

顾砚便有些好奇。

“那蕊姬究竟是什么身份?道一宗的灵脉和为何会在她手里呢。”他缓慢地运转着《万物决》, 继续给问心剑里的宗主残魂输送灵力。

期间还略抬头看了眼正缠斗在一处的楚月凝和蕊姬, 并没有出声将他们叫停的意思,只神色平静的等着宗主回答。不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弄清楚了, 他是不会轻易下决定要不要放过蕊姬的。

问心剑里沉默片刻,才响起断续虚弱地声音。

“她算是我的师妹。”

“也是血魔宫的圣女。”

“蕊姬是她在道一宗的名字。”

“血魔宫和万鬼宗相约攻上道一宗的那天晚上, 是她趁着守卫弟子不察, 往流淌在云浮山间的灵泉里下了化灵散, 让云浮山上半数弟子长老失去反抗的能力。也是从她偷了她爹随身携带的令牌,配合潜进道一宗的血魔宫弟子,两人合计破坏了云浮的护山大阵。——道一会输给血魔宫和万鬼宗的联手围山,蕊姬作为内应功不可没。”

“她可以说是道一宗覆灭的罪魁祸首。”

“也是替我保护道一延续所需火种的人。”

问心剑里的声音很低,也很慢。

几乎说完一句都会停顿片刻,等攒够了力气才会继续往下说,顾砚试图从他的缓慢诉说中,来窥探当年道一仙宗尽数覆灭的真相。——按照残魂宗主的说法,道一仙宗之所以会被灭,倒也并非是血魔宫和万鬼宗的联手有多厉害,而是他们道一仙宗内部出了问题。

这样倒也说的通。

毕竟像道一仙宗这种参天大树,根深蒂固的,想要从外面推倒砍断还真得费不少的功夫,从里头开始凿烂树心、倒是会简单容易不少。

那年,道一仙宗正值最鼎盛的时期。

那座高大俊秀的云浮山上,医宗、剑宗、炼器三足鼎立,天下灵秀尽数汇聚于云浮。最顶尖难得的功法在云浮,最绝佳稀有的资源在云浮,实力最为厉害的医修、剑修和炼器师都在云浮,资质最出色的少年在也都在云浮。

当年的道一仙宗,不论是名声喧嚣,还是单论实力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隐隐有些超脱于修真界外的凛然霸气。

就连他们山上那座依山而建,中间借山壁点景,蔓延出去几十公里的琼楼玉宇,巍峨仙宫,都是整个修真界人人趋之若鹜,梦想之地。

每年都会有无数的人汇聚在云浮城,只为亲眼看看那座祥云千重、瑞气环绕的巍峨仙山,再走走他们山脚蜿蜒至山顶的问心石阶。

看有没有可能拜师进道一宗修行,或者同道一宗弟子论道比剑!

没有人能预料到仙宗会在百年后会被围攻。

也没有人能预料到,那般巍峨庞大、被无数祥云瑞气环绕着的仙宫琼楼,人间难得一见的道一仙宗会在围攻中彻底覆灭。——而这一切,都是围绕着此时正与楚月凝缠斗的女人蕊姬,慢慢拉开的序幕。

那个时候,道一的医、剑、器三宗之间虽偶尔有些摩擦,却最多也不过是些口舌之争,闲着没事儿见面的时候红着脸吵闹几句,再实在无聊了,就约着上试剑台比试比试谁更厉害。

整个仙宗内的气氛,都是平静而安宁的。

剑宗、医宗和器宗虽有各自的地盘和传承,平时见了其他两宗的弟子,也都会按照修为或者辈分,客客气气的称呼对方声师兄、师妹。

蕊姬是器宗大长老从外面接回来的女儿。

她爹,那位器宗的大长老痴迷于修炼和炼器,百十年也不会下云浮一趟,那年也不知道为何突发奇想,在炼器坊锤打着自己动手炼制的法器,突然一拍脑门,想起自己好像还有个女儿流落在外。

——大概十多年前,他下山采购炼器材料时,曾与铁云城里一个长相俏丽的小寡妇有过段露水情缘,他在铁云城待了半个多月,小寡妇就陪了他半个多月。等买到足够的炼器材料后,他回云浮山时并未将她带上,对他而言,炼器修炼才是正经事,鱼水之欢只是闲时的消遣,等回了云浮开始炼器和修炼,转头就将那闲时的消遣给忘了。

后来大概过了两年时间,他收到那个小寡妇托人传到山上的讯息。

说替她生了个女儿,问他要不要去看看。

那会儿他正在锤炼把天阶品质的灵剑,需将全部心思都投入到锻造炼制中,对这个传了一年多、才勉强传到的讯息轻拿轻放,想着等将长剑炼制出来再说。

这一耽搁……就是十数年,期间他修为不断进步,天阶法器也炼制出来好几把。

却始终没想起要去铁云城见女儿这件事。

直到那天他又打算开炉炼器,将提前准备好的炼器材料,一样一样地往炉子里扔进去。不经意间听到给他打下手的大徒弟说起去年刚结契的玉雪仙子生了个女儿,在盈江亭办满月宴,邀请了好些好亲朋好友过去。在宴席上见到了她女儿,粉嘟嘟的圆润可爱,都夸她日后必定跟她娘亲一样是个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

器宗大长老突然想起来当年的那封信。

以及他还有个女儿这回事。

又恍然记起当年他原是打算忙过了那阵子,就抽时间去铁云城看女儿的。

结果这一忙居然就忙了十多年……

如今却是不能够再拖下去了。

他对自己的性子是再了解不过的。

就怕此时再不行动、去把人接回来云浮山,待会儿他真要忙起来的时候,很可能再次把这件事完全给给抛之脑后了!必须得趁着还能记得的时候,去把这件事儿办咯,他本身就是急性子,打定了主意的事自然是说走就走,正在锤炼的那把天阶法器也不管了,风风火火的下了云浮山。

没过多久就将他女儿接回来。

蕊姬被接回云浮后,跟她爹的关系不怎么好。

大抵是因为心中记恨她那不负责任,又心肠冷硬的确爹曾抛弃过、留她在凡世间受了很多年的苦,她娘也因为带着她生存艰难,早早便累死了的缘故。

据说她们母女在凡世的日子特别难过。

她从小就跟着她娘替别人浆洗衣物为生,挣一点微薄至极的辛苦钱,寒冬酷暑从不间断,尤以冬日最为难熬。

或许家境贫寒的人在冬日里都极为难熬。

但她们绝对是那批人里最痛苦的,她们租住的小院子里有口苦水井,井水喝起来味道不太好,打起来洗衣洗菜却是极为方便的,每日接到浆洗衣物的活计,都是从井里拎水起来浸泡搓洗。

蕊姬最喜欢的是夏日炎炎,井水清凉,整日坐在井边弯着腰搓洗衣物,虽然很快就会累得直不起来,但浆洗衣物挣到的铜钱,足够她们娘儿俩买能果腹的食物,因此稍微累点儿也没什么关系。

就算不小心将穿着的衣衫打湿了也没关系。

在太阳底下会很凉快,也会很快的被晒干,不会影响她们继续浆洗衣物赚钱。

算得上是她跟她娘最轻松快活的时候。

她最讨厌的寒冬腊月。

井水并不会如同传说的那般冬暖夏凉,冬日里打起来的井水只会比夏日时更凉,透心凉,冰凉刺骨,稍微碰到手上都会很快将她们的手冻红。

可她们却需要长时间的将手浸在井水里,不停地搓洗着那些衣物上的脏污。

一到冬天,她们的的手永远都是冰凉红肿的。

不论是手背和手心,都会被冰水刺激出阵阵麻痒感,搓洗衣物时更是钻心的痛楚。在井水里浸泡久了,手指会被冻得有原本两、三根那么粗,又红又肿不说,还会在搓衣服破皮之后生成更加疼痒难忍的冻疮。

或者指尖大小,或者要更大些……

疮疤会溃烂流血,怎么烤火包裹都止不住那十指连心、连绵不绝的疼痛和麻痒,会让人忍不住的想伸手去挠,可就算将外面那层皮都挠下来,也止不住那种让人抓心挠肺、从骨子里头冒出来的难受!

她还小的时候,最恨的就是浆洗衣物。

尤其是在寒冬腊月里浆洗衣物,浸在冷水里的手太疼、太凉了些,凉得她浑身都是冰冰的难受。经常会边帮她娘搓洗,边啪嗒、啪嗒往面前的木盆里掉眼泪,一边哭一边求她娘,“能不能别洗了呀,娘,我的手好疼好痒,感觉都要被磨断了。”

“我想进屋里的烤烤火,吃东西。”

她娘会凝神看她片刻,拒绝她,“不行。”

接着便态度强硬的指着她身边堆满脏衣服的木盆,表情憔悴又冷淡,语气中透着些许淡淡的无奈,“这些都是需要今天浆洗完等着晾晒的,三日后就要送回给主家们。尤其这几日天气不好,衣物不好晾干,稍有不慎就会错过送回时间,今儿不把这一盆全洗完,咱们娘俩谁都没有饭吃。”

她们以浆洗衣物为生,但做这个的不止他们。

实际上,这份在蕊姬看来堪比上刀山下火海、格外难以忍受的活计,她们周围的院子里有很多人在同时做着,她们稍有不慎就会被被人抢了活计,断了生路。

她可不想带着女儿饿死在这条狭窄小巷里。

哪怕再冷再辛苦。

她也得咬牙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睁着眼睛等着可能遇到的希望和奇迹。

死了的话,就真的一了百了什么都没有了。

她不想死,也不想她女儿死。

所以不管生活有多辛苦,她们只能慢慢地熬。

小小的蕊姬不懂她心思。

却在看着那盆比她还高的脏衣服,手指又冷又痛又痒的时候,早早的便明白了什么叫做痛苦不堪,什么叫做绝望难言。心里憋着说不出的委屈和难受,偏偏年龄太小没有反抗的能力,见央求不到她娘的同意,就只能拿红肿不堪的手指继续搓洗,一边洗一边哭。

在外面吹着冷风流泪的结果就是,不仅她手上冻疮的疼痛没办法缓解,脸还因为泪水流得太多皴裂了,她娘盯着她皴裂起皮的脸看了片刻,从柜子里翻出罐仅剩个底儿的猪油膏,本想拿来给她擦脸,在手心里揉化后却突然后悔了。

当着她的面,将那点猪油膏都擦在自己手上。

对着露出疑惑神情的她低声叹息,“不给你用,是想让你长个记性,别动不动就娇气包似的哭哭啼啼,咱们娘儿俩谁都没有随随便便哭的资格,尤其是在寒风凛凛的冬天,本来顶着寒风洗衣服就够冷了,你越是哭、浑身就会越冷,眼泪还会让你的脸冻得皴裂,脸皴了,就得多挨些疼。”

她娘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复杂的她看不懂。

但在蕊姬顶着张又红又干、疼痒难耐的脸过了个冬日后,终于明白了自己处境,彻底记住了她娘的那句“咱们谁都没有随随便便哭的资格”。

她有段时间是恨极了她娘的。

总觉得她娘心肠太狠,又太硬,不论她身上有多么难受、有多么的想休息片刻,跟她娘露出多么痛苦的哀求,就算是手上的冻疮全部被磨破了、不停地往外淌着鲜血,将盆里的冰凉冷水都染成刺眼的红色。

她娘也从来不会松口,让她稍微休息片刻。

她总觉得是她娘太冷淡刻薄,对她太不好。

她从小的日子才会过得那么艰难、那么痛苦,甚至还因此怀疑过她究竟是不是她娘的女儿。她会不会是他娘随手从路边捡来的,才会那么不留丝毫情面的折磨她、一点都不心疼。

若是亲生的,她娘怎么能那般狠的下心来折腾她?!

直到她娘死了。

她的日子并未有所好转,比之前更艰难数倍。

蕊姬才隐隐知道,将她曾经受过的那些苦难、加诸给她的并非是她娘,所以在她娘死去后,她的日子才会比之前更艰难,可以说是举步维艰。

最让她感到难受的也不是冻疮发作时的痒。

而是饿。

连续三天没吃东西、没喝水的她只能感觉到饿,饥饿肆意吞噬、翻搅着她的五脏六腑,让她浑身都像是被人一把抓紧捏拢了,抽搐着的疼痛和火辣感觉,远比手上冻疮要难受的多,好在这个过程并未持续太久,她很快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被饿的。

头晕眼花、四肢乏力,意识跟着模糊。

在彻底饿晕过去之前,有人出现并救起了她。

并不是她爹。

也不是道一仙宗的人。

对方是血魔宫的人。

他们需要她帮他们完成一个极复杂的计划。

一个筹谋已久,只等着颠覆道一宗的计划。

而这一切,道一仙宗的人并不知晓。

他们不知道血魔宫众人早已经玩够、厌倦了自己要杀人屠城,而道一仙宗却要拯救苍生的可笑戏码,早对他们生出了难以磨灭的、犹豫熊熊烈火燃烧般的恨意,以及由这份恨意延续出来的计划。

既然不论他们做什么,道一仙宗的人都非得过来从中横插一脚、阻拦他们。

那就干脆将道一仙宗除掉就好了!

他们其中有些人生来便嗜杀成性,有些人是同那部分相处得久了,早已经被影响得丝毫不将人命放在眼里过。平时做事情都带着股狠厉劲儿,但凡稍微不住注意惹到他们,都是直接以杀戮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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