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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渐渐冷了下来。

小花仙是怕冷的种族，霍承渊早早给叶白换上了暖和的小棉袄，在花篮小床里铺上了保暖的羊绒小毯,还专门订做了一对保护翅膀的棉绒套，可以像戴手套一样戴在小花仙的翅膀上,防止对方的翅膀受寒变脆。

这天傍晚，叶白醒得比平时早了一点,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霍承渊正坐在从军部回家的星梭车里,外面的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透过车窗，可以看到洁白的雪花飘舞在空中,叶白一下就睁大了眼睛。

“哇,下雪啦！”

听到声音,霍承渊才发现睡在鸟笼里的小花仙醒了,最近叶白沉睡的时间越来越久，以前一天至少可以醒一次，现在两三天才会醒一次,而且清醒的时间大大缩短，这明显是“病情”加重的征兆，可叶白自己似乎并没有意识到,霍承渊也不敢告诉他,两人日常聊天时,都会默契地绕开这个话题。

叶白推开鸟笼的小门，飞到了车窗边。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车窗玻璃是特殊材质，不会蒙上雾气,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的雪景。灰色的天幕里，飘舞着纷纷扬扬的雪花，街道旁，屋顶上，乃至走在路上的行人身上，已经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雪衣。

霍承渊和小花仙一起，望着外面渐渐被洁白浸染的世界，蒙蒙白光倒映在他眼中，让男人的眼神都看起来温柔了很多：“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我们等会儿可以在院子里玩雪吗？”叶白问他。

霍承渊迟疑了一下，今天非常冷，他担心小叶受寒，但看到小花仙满脸的希冀与期盼，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可以。”

“好耶！”

星梭车很快驶回了别墅，霍承渊帮小恋人穿好了厚厚的羽绒外套，将他的小翅膀也包裹起来，还给他戴上了小围巾和小帽子，然后抱着小花仙下了车。

他们来到后院，草坪上已积起一层浅雪，对人类来说有点薄，对小花仙来说却刚刚好，叶白欢呼着从霍承渊手里跳下来，虽然翅膀被包起来没法飞，却不妨碍他像只撒欢的小兔子一样，在挂满雪霜的草地上又蹦又跳，还在雪地里打了几个滚，脸上身上全都是白色的雪粉。

“我们搭个小雪屋吧！”叶白兴奋地提议。

霍承渊想起了两人曾经在海边用沙子搭城堡的事，牵起嘴角：“好。”

两人分工合作，霍承渊将草地上的积雪聚拢起来，拍成结实的大雪块，叶白用捡来的小树枝在雪块里挖洞，从内部将雪块挖空，就变成了一个可以进出的小雪屋。

他们又装饰了雪屋的外观，盖上了半圆形的屋顶，在门口捏了两个小雪人站岗，霍承渊还去玻璃花房里摘了几片花瓣和绿叶，装饰在小雪人头上身上，算是它们的小帽子和小衣服。

如此忙碌了一番，叶白又高兴又满足，他背着小手，绕着小雪屋走了好几圈，最后坐到雪屋的门前，仰头看着还在飘飞雪花的天空。

“真美呀。”他说。

落雪簌簌，轻舞飞扬，叶白伸出手去接，比较大的雪花片能有他半个小手掌大，落到手上后慢慢融化，最后化成湿漉漉的雪水，从他的指缝间流淌下来。

霍承渊也坐下来，用随身携带的小手帕给小花仙擦干净手，又为他戴上了小手套：“别着凉了。”

叶白点点头，他靠在霍承渊的手边，两人一起静静地看了会儿雪景。

“阿渊。”叶白望着渐渐暗沉下来的天空，轻声问，“你说，我是不是要死了？”

霍承渊身子一震，条件反射道：“别瞎说！小叶你好得很，不要自己咒自己。”

叶白没说话，只是微微用力抱紧了霍承渊的手。

其实他很怕。

怕自己哪次睡着后，再也没法醒过来。他装作不知道自己清醒时间的减少，装作一切都和以前一样，但现在的他有种强烈的预感：如果这次再睡着，自己可能真的没法再醒来了。

“你的身体还在为形态转换做准备，所以需要很多的睡眠补充能量。”霍承渊拿出专家们的说法安慰小花仙，“很多动物在冬天都会进入冬眠，或许你也一样，这是身体的正常反应，不要胡思乱想。”

叶白沉默了一会儿，仰起头看着身边的人。

“如果我也开始冬眠，等冬天结束，春天到来，我还是会醒来的，对吗？”他的表情很认真，“就像冬眠的种子一样，等春天来了，就可以破开冻土，发芽开花，用最美的样子来到这个世界上，对不对？”

霍承渊拂去落在小花仙身上的白雪，抱起他亲了亲。

“对。”

小花仙微笑起来，他抱住霍承渊的脸，亲了亲男人冰凉的嘴唇。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想睁开眼睛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阿渊你。”

“现在不就是吗？”霍承渊温柔地摸摸对方的头，“现在你每天醒来后看到的第一个人，也是我。”

“哈哈，的确是哦。”

叶白心满意足地坐到霍承渊的掌心里，靠着他的手指，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又睡着了。

霍承渊已经习惯了小恋人毫无征兆地入眠，但不知是不是今天气温格外寒冷的缘故，他望着蜷缩在掌心里的小花仙，心底没来由地升腾起一股凉意，空落落地像是失去了什么。

他抱着小花仙回了别墅，室内非常温暖，霍承渊为叶白脱去厚厚的外套，又将包裹住他小翅膀的棉绒套取下来。

突然，霍承渊的动作僵住，眼瞳也猛地一缩。

小花仙的翅膀一般是透明的，在灯光照射下，有时还会反射出漂亮的荧光，但现在叶白的翅膀却灰败了下去，像是笼罩着一层灰色的浓雾，没有丝毫光泽。

心底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霍承渊赶紧去摇对方：“小叶？小叶！”

以往叶白沉睡时，如果非常强硬地叫他，他也是会醒来的，只是清醒的时间极短，很快又会沉沉睡过去。但这一次，无论霍承渊怎么呼唤，小花仙仍紧闭着双眼，没有任何回应。

对方的呼吸也渐渐变得微弱，就像是风中的一枚小火苗，摇摇晃晃，不知何时就会熄灭。

霍承渊整个身体都冷了。

他终于明白小叶刚才为什么说出“我是不是要死了”的话了——是他预感到了什么吗？预感到他若是再次睡着，就再也无法醒来？

不。不会的。

他的小叶不会有事的！

霍承渊迅速穿回外套，准备带小花仙去医院，快要出门时，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霍承渊本想直接按掉，但在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呼叫者名称时，不由得怔了怔。

——卡帝斯亲王。

霍承渊和这名混血亲王交换通讯号码，是在一年前的赏花宴上，那之后双方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不过卡帝斯的预言能力给霍承渊留下过很深的印象，对方曾经预言过小叶的未来，还说小叶以后会帮他一个大忙，但如果小叶有什么不测，后面那则预言显然是无法兑现的……

霍承渊呼吸一紧，连忙按下了接通键，屏幕那边很快显现出了卡帝斯亲王的影像。对方没有戴面具，脸颊皮肤上的蓝色鳞片清晰可见，海藻般的蓝色头发下露出深蓝色的耳鳍，这正是人类与人鱼族混血的标志。

“霍公爵，”对方轻轻颔首，表情有些严肃，“好久不见。”

“阁下找我有什么事？”霍承渊沉声问。

“我今早‘看到’了一些特别的东西，”卡帝斯开门见山道，“和你家的那只小花仙有关。”

霍承渊当然听得懂，这个“看到”是指对方看到了“未来”，他的心瞬间揪起来：“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它的时间停滞了。”

霍承渊怔了怔：“时间停滞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卡帝斯说，“见过琥珀中的蝴蝶吗？时间被定格在某一刻，不会腐朽和褪色，也不会流动和前行，我看到那只小花仙就陷入了这种状态里。”

霍承渊沉默了一下，他将镜头移到自己掌心，叶白仍在沉睡着，他背后的翅膀已经从笼罩浓雾般的灰败，渐渐变成了结霜般的素白。

不仅是翅膀，小花仙的四肢，身体，脸颊，以及任何能看到的部位，都在褪去鲜活的色彩，慢慢变得苍白，像是尘封进了时间的棺柩中，与现实世界渐渐拉开了遥远的距离。

“你说的那种状态，是这样吗？”霍承渊哑声问，“你能唤醒他吗？”

卡帝斯的精神力是“时间控制”，他可以回溯过去，也可以预见未来，但霍承渊不知道对方能不能打破时间的桎梏，让自己的恋人重新清醒过来。

卡帝斯的身体微微前倾，他凝视着屏幕对面沉睡不醒的小花仙，幽蓝的瞳眸微微放大，在那双瞳眸深处，隐隐浮现出了类似表盘的符号，两根时针似的东西在表盘上飞快转动，表盘上的刻度数字也在急速变化，快得近乎化为残影。

很快，表盘和时针都消失了，卡帝斯闭上眼睛，冲霍承渊摇了摇头。

“我无法唤醒它。”他说，“但我能看到一点模糊的指向……你可能要带它去雾境星。”

雾境星？霍承渊一怔。

那颗据说还存活着已经绝迹的上古精灵一族，并极有可能是小花仙最初起源的星球？但这颗星球外围有一层奇怪的星云浓雾，人类的探测仪器和飞船无法进入，若想强行降落，只有机毁人亡一个下场。

“不需要直接降落在雾境星上，带他去雾境星外的小行星上也可以。”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说道，“他会自己找到前往雾境星的路。”

一个白色的小身影出现在屏幕对面，正是那只断翅的银发小花仙，它走到镜头前，认真端详着呼吸微弱沉睡不醒的叶白，轻轻叹了口气。

“他是不是觉醒了血脉力量？”它问霍承渊，“还因此转换为了第二形态？”

霍承渊心中惊愕，立刻点点头：“是的。”

“我就来自雾境星，他应该和我一样，都曾经是雾境星上的精灵。”银发小花仙说，“我的血脉觉醒后，也沉睡过一阵子，因为觉醒的血脉会影响到灵魂，而小花仙的躯体很难承受住一个真正精灵的力量，需要适应一阵子才能找回自我。但我的沉睡和他的停滞并不相同，也许他的灵魂在转生期间有些别的奇遇，发生了不可知的变化，导致无法顺利融入小花仙的身体，这种情况大概只有雾境星里的精灵才能帮助到他。”

在外界普遍认为精灵族已经灭绝的背景下，银发小花仙的这番话绝对是重磅炸弹。不过它说的内容难以考证，仅仅是一面之词，但对试过诸多方法却毫无效果的霍承渊来说，无论再怎么难以置信，也是一线新的生机与希望，就算徒劳无功，他也肯定会去试一试。

“不过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银发小花仙又补充道。

“一旦他返回了雾境星，他就会立刻忘记你。‘离开，就意味着遗忘’，不仅是你，包括他在外界经历过的一切，统统都会忘掉，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规则，那层隔绝雾境星与外界的浓雾，正是这种规则具现化的表现。”

霍承渊怔住了，因为他听懂了银发小花仙的潜台词——

一旦他离开了你，他就不会再来找你。

因为叶白不会再记得以前的事，不会知道自己在人类世界经历过什么，他很有可能永远留在雾境星里，和他的族人们在一起，而人类无法进入雾境星，所以一旦分开，他们就不会再有见面的可能。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将他留在你身边。”银发小花仙望向沉睡在男人手掌中的小花仙，“他不会死去，只是会一直沉睡，只要你有足够的耐心，愿意一直一直等下去，也许未来的某一天，他还会再次醒来。”

霍承渊沉默片刻，冲对方点点头，诚恳致谢。

“谢谢，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

第二天，霍承渊踏上了前往雾境星的飞船。

到底是让小叶离开，成为飞走就再无法回来的蝴蝶；还是留下来，成为凝固在时间琥珀中永不凋零的化石标本，这对霍承渊来说，根本不是选择题。

他的答案必然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