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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啥,我爷摔断腿了!」

润生整个人都证住了,他是被山大爷在河边捡来的,虽然爷俩经常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但断顿也是爷俩一起断,因此感情是真挚且深厚的。

谭文彬兴奋地眉毛跳起,恨不得单脚撑地原地转几圈芭蕾,自己终于有机会见到死倒了!

李追远则心里有些愧疚,算算时间,差不多就是自己去西亭镇打牌赢钱后,当时山大爷分走了自己一半的钱。

唉,果然,这脏钱确实不好花啊。

「还愣着干啥!」李三江对润生喊道,「快点去准备好家夥事出发了!」

「哦,好。」润生马上进屋拿东西去了,这次不仅是回去看爷爷,还得把活儿干了。

「李大爷,我也要去,带我一起。」

谭文彬恨不得整个人都挂在李三江身上,生怕这次再甩下自己。

「成成成,带你去。」

李三江直接答应了,因为那边电话里说,死倒是在一段流域里漂漂沉沉,好几个村民看见了,可真聚集人手去找时,却又找不着了。

这种死倒,危险谈不上,就是得费功夫找,多带一个人手去也是应该的。

「太爷。」

「怎麽了,小远侯?」

「我想去看望山大爷。」

「应该的,一起去吧。」

急着回去见爷爷的润生,把三轮蹬得飞快。

坐在后面的仁人,则都有些局促地抓着车边。

因为车中间区域,被三捆东西占住了太大的地儿。

李三江的家伙事,李追远的家伙事,外加润生自己的家伙事,润生全给装上了。

「我说,润生侯啊,你咋带了这麽多东西,我们是去捞死倒的不是去给你家盖楼房的。」

润生没回话,他骑得太快,风声呼呼的,听不到后头的埋怨。

李三江也就懒得再费口舌,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罗盘,开始一本正经地校对。

李追远从袋子里拿起紫色罗盘,也开始校对,既然要去找死倒,那肯定得用上这个。

至于自家太爷手上的那个,是找不到死倒的,唯一用途就是带着大家去南极找企鹅。

刚到山大爷家屋外,从塌了一半的围墙里可以看见山大爷一个人正坐在院里头,打着石膏的脚翘在一侧板凳上,他手里正拿着一根红薯边剥皮边吃着,假牙搁在一旁。

李三江下了车,然后人未至声先闻。

「我说山炮啊,你就算牙口再不好,也不能去喝稀的啊!」

山大爷手里的红薯都掉在了地上,知道那老东西是知道自己掉粪坑的事了,当即老脸通红,赶忙抓起身边的拐棍想要起身跳回屋里关门。

但因为过于仓促,一个平衡没掌握好,反而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这下身后脚步已然临近。

气得山大爷用拳头狠砸地面,死死咬着唇!

李三江伸手将他扶了起来,让其坐下,随后帮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山大爷气鼓鼓道:「谁让你来了!」

李三江无视了他的嘴冲,笑道:「山炮啊,出了事儿还是得派人告知我一声的,咱怎麽说都是这麽多年老夥计了,说真的,你可别一声不地就走了,我孤单。」

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山大爷脸上的神情也缓和了下来:

「三江侯啊——」

「你就算要死也不能死粪坑里啊,这是被人提早发现了那还好,真要是泡个一宿,我来给你办丧事坐斋时,还得忍着味儿给你换寿衣,多埋汰啊!」

山大爷:「.—

李三江拔出两根烟,自己嘴里叼了一根,又给山大爷嘴里塞了一根,然后眼神一警,喊了声:

「壮壮。」

「来喽!」

谭文彬掏出火柴盒,擦出火,依次给李三江和山大爷点上。

「山炮啊,去我那里住吧,伤养好了再回来。」

「不去,就断了一条腿,能自己吃喝,不碍事。」

「那让润生回来照看你?」

山大爷懦了一会儿,还是摇头道:「不用了,润生住你那儿挺好,吃得好睡得好,人也更壮实了,儿有好日子过,我扯儿后腿干啥。」

这话听起来很感人,李三江却一挥手,道:「润生侯啊,快去屋里看看米缸油罐。」

润生跑进了屋,很快就又跑出来,惊讶道:「爷,你真把上次给你买的米面油都卖了?」

那玩意儿得从缸里刮出来零散买,这到底是窘迫到什麽程度才会这样做啊。

山大爷吐出口烟圈,希望借这个来挡住自己尴尬的脸:

「也不知道那两天是怎麽了,总来大牌又总是输,一直输又一直让我看见希望,简直邪了门了。」

「呵,所以你不让润生回来,是怕润生回来了,你红薯都不够吃了是不?」

山大爷侧过脸,没说话。

「我说你这老山炮,好歹也是个当爷爷的,不说给孙子留下点什麽吧,

你也别这麽败家啊,等过几年润生侯要谈对象时,看看你这破屋,哪家姑娘愿意许他?

你再看看我,是怎麽给我家小远侯存家当的,以后城里不好说,乡下这块十里八乡的姑娘,我家小远侯不随便挑?」

山大爷一下子抓住了重点,问道:「咋了,小远侯回不了京了。」

李三江面色一变,狠狠抽了一口闷烟。

「你是咋搞的,儿的京里户口都弄没了?」

「你闭嘴!」

「你也别再说我,我就闭嘴,要不然我就和你好好说道说道户口的好处李追远走到山大爷面前,问道:「山大爷,你腿不严重吧?」

「不严重不严重,养养就好。」山大爷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

他上次拿钱时不知道,是后来再回牌桌上才听了个清楚,原来主要打牌的是那个小孩子不是大孩子,自家润生就是跑了个腿,本金还是小远侯,可自己却居然拿走一半钱。

只是那钱已经输光了,还不了,想想自己做的这事儿,真是羞死个人。

「润生侯啊。」山大爷看向润生,「以后要听小远侯的话。」

没钱还,那就只能赔个人了。

润生点头道:「爷,我懂的。」

「到了吗,我说,到了吗?」外头传来本地村长的喊话,先前电话就是他打的。

山大爷还不清楚是什麽事,问道:「咋了?」

李三江没好气道:「要不是你们这儿出了死倒,我们还不晓得你腿摔断了哩。」

『那你快去忙吧,把活儿干了。」

因李三江刚欲站起身,就听得自己曾孙道:「太爷,你就在这里陪着山大爷说说话吧,润生哥去就行了。「

山大爷不放心道:「润生还是不稳当吧?」

李追远:「山大爷,以前润生哥不稳当,但在跟了我太爷后就不一样了,你等着看就知道了。」

山大爷撇撇嘴:「你这小远侯。」

李三江听得倒是开心,拍了拍膝盖:

「成,就让润生侯先去找那个死倒吧,要是有什麽问题,马上回来喊我成功把自家太爷哄在家里待着,李追远马上对润生招手。

润生会意,扛起一套捞尸器具后,又将小远的那一套抛给了谭文彬。

然后三人跟着村长来到了一处河段,河面倒不是很宽,但两岸都是林子,岸边芦苇丛生,视线受阻得厉害。

「就是这一段了,这几天好多个人来跟我说看见有死人漂在上头,我带着人过来了几次,却都没找着,真奇了怪了。

要不,你们先找着,找到了需要人手时,再去村里喊我,我那里还有点急事要处理。」

润生点头:「好的村长,你去忙吧。」

村长拿出烟,递给润生,润生不要,小远年纪太小,最后就谭文彬拿了一根夹在了耳后。

等村长离开后,李追远拿着罗盘,站在了河边。

村长之所以离开,大概是他也不太抱今儿个能找到浮尸的希望,他之前应该组织过人手对这段河域查找过,却都是徒劳无功,找捞尸人来,算是死马当活马医,好歹对村民有个交代。

谭文彬已完全进入状态,一脸严肃地问道:「小远哥,要不要我和润生分头去河边走走看看。」

「彬彬哥,你去吧,润生哥跟着我。」

「是因为我洞察能力比他强麽?」

『是因为润生哥不在我身边,我怕自己一个人有危险。」

「那——·那我也跟在你身边保护你。」

李追远知道自己是有点草木皆兵了,村里没出什麽怪事儿,那几个看见死倒的村民也能安全离开,证明那个死倒大概率就是个普通的浮尸。

可既然思源村都能出现南梁时期的水葬,他现在真的不敢太过自信,行事还是小心谨慎些好。

端着罗盘,沿着河边慢走,走了挺长一段路后,也没在风水气象上发现什麽异常,当然,也没发现死倒。

谭文彬问道:「会不会漂去其它流域去了?」

「有可能。」李追远指了指水面,「也有可能是河下面某一处有漏口,

把尸体吸下去了。」

「还能有这种东西?」

「就像家里浴缸底的塞子。」

「那岂不是说要潜水去找?我说,你们带这麽多东西,怎麽不想着弄套氧气瓶?」

润生:「这些器具,是专门对那种会动的死倒的。」

「哦,好东西。」谭文彬拍了拍自己背上的麻袋。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这条河的拐口,前方有新建不久的桥。

李追远停下脚步,他们已经走完了一遍村长所描述的流域,还是一无所获。

谭文彬捅了捅润生的胳膊,问道:「那个,你以前遇到过这种来捞死倒却找不到死倒的情况麽?」

「有过的,我记得那时候我爷和太爷他们,会立个供桌做场法事来『喊人』,让它自己浮出来。」

谭文彬闻言,凑到李追远身侧,问道:「小远哥,你会这个不?」

李追远微微皱眉。

谭文彬马上道:「没事的,不会也没关系,你在我心中还是最厉害的,

哥。」

李追远摇摇头,他是会的。

魏正道以及秦柳两家的书里,其实都记载过不少「喊人」的方法。

可问题是,自家太爷和山大爷,可能只是学了个形式,成功了是他们本事高深,失败了是这死倒不一般,主打一个碰运气。

但自己,是真能根据风水气象选位设祭来引动的,自己是真会啊。

可越是真会,越不敢瞎用,可能这死倒早就漂走了不在这里呢?再说了这附近坟头也不少,河里什麽情况也不清楚,真设了祭,万一没招出那头死倒反而招来了什麽莫名其妙的东西怎麽办?

「过桥吧,我们从那头往回走。」

李追远上了桥,这是一座水泥板桥,没栏杆的,三块水泥板的桥宽,

等走到桥中间时,李追远忽然感觉周围的气象发生了变化,低头一看,

罗盘指针也出现了紊动。

心中边默念《柳氏望气诀》边原地转了一圈,然后停下,看着罗盘上大小圈里的指针开始计算。

润生站在旁边默不作声,谭文彬好奇地伸着脖子在偷看,他觉得刚刚小远拿着罗盘转圈的样子实在是太有范儿了,可惜就是年纪小了点,长大些的话,靠这种仪态气质,哪家小厂老板开业前不得请他来转转?

李追远了脚,先前在河边走不觉得,等上了这座桥后才发现,这桥位置正好处于扼蛟位。

虽然河是小河,这蛟也是小得不能再小的蛟,但格局是完整的。

再看这四周环境,真的很少看见桥会修在河流拐口处的,一般都是在直河段。

只是,就算是扼蛟位,也没什麽特殊的,更谈不上是什麽煞位。

但如果是自己想要利用,故意把这里改成煞位的话··

李追远低下头,看着脚下的水泥板,说道:「润生哥,你去河边看看桥下面,就我现在脚踩的位置。」

「我来!」

谭文彬将东西放下来,快速跑下了桥,来到河边时,看得不够真切,居然二话不说地就往河里走。

这河虽然是小河,但中间也是挺深的,万一里面有漏口淤陷,把一个成年人闷进去也是轻轻松松。

润生蹲在桥边提醒道:「小心点,别待会儿还要捞你。」

「这河下面烂泥好深啊,我才刚到河边。」谭文彬小心翼翼探步往前,

他现在的心态就是,好不容易买到票进了游乐园了,那就得主动起来体验回票价。

终于,他不敢再往前走了,虽然还隔着挺远,但也能看清楚桥下面了,

抬头看了看,目光一瞪,随即后退几步,对着上面的人喊道:

「小远哥,有大铁钉,钉在桥背面,就在你脚下位置。」

「是不是七根?」

「啊?」谭文彬又往前了两步,一边维持着身体平衡一边抬头数着,「对,七根。」

「钉子周围是不是红的。」

「对,是红的,像是涂了红漆。」

果然。

本来还算普通的扼蛟位,被这麽一改,直接变成了蛟龙放血,

李追远转过身,看向河流拐口处,这段流域的生气在这里流出去了,煞气则被截流,等于是在这儿利用自然环境做了一个风水局。

可为什麽自己先前一路走来时,却没察觉到异常?

李追远马上想到一个可能:煞气,被死倒吸走了!

有截有吸,搁这几成了一个动态循环,

怪不得有村民看见死倒后死倒又不见了,因为它吸煞时浮出来,吸完了就沉下去。

所以,这件事就不是什麽单纯打捞浮尸了,这是有人在这里布局养尸!

李追远意识到,把自己放在一个邪恶面拿着结果去逆推,好像成功率真的挺高。

但他却没多少高兴,反而有些苦恼,自己怎麽这麽容易代入去对立面?

另外就是,这风水局布置得,也忒小家子气了。

用太爷在酒桌上常说的话就是:不是,你就倒这麽点儿,养鱼呢?

要是自己来布置的话,可以多动工几处,至少把外面的煞也接引进来,

形成对冲,这样才叫真的催化养尸麽,你现在这手段只能叫尸体保鲜。

『看来,你看的书,质量不太行。'

李追远伸手拍了拍额头:不是,我到底在想什麽东西呢?

不,这不是自己的错,是魏正道的错。

以前只是单纯看书上的概念感触不深,等真的开始实践后,不对劲的感觉就出现了,魏正道书里全是「正道内容」,他只教你如何代表正道去镇杀死倒。

但这家伙的叙述方式和内容布置,很多处都是能反推的,很多义正言辞的禁忌丶错误,你反过来用就是另一个极端面。

这家伙,分明是打着正道的旗帜反正道。

「小远,你没事吧?」润生有些担心地问道。

「润生哥,我没事,这里是被人布置的———」

「等等我,等等我,等到到了再讲!」

谭文彬一边大叫着一边举着手疯狂跑来,生怕错过这一段画面。

只是他鞋子裤子刚都湿了,快跑之下有些拌蒜,冲到李追远和润生身前时直接失去了平衡。

要不是润生力气够大,伸手将他抓住,可能大家都得被他撞进河里。

「嘿嘿嘿,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谭文彬蹲下来,边挤着裤子边道,

「现在可以说了。」

「这座桥是被人布置的一个风水局,那具死倒应该不是路人溺死的,而是他放的,他是在这里借着这段小河,养尸。」

「养尸?」谭文彬张开了嘴,「哇塞,听起来真带劲。」

润生问道:「那小远,我们怎麽办?」

「有两种选择,一种,我把它的局破了,那死倒也就浮起来了。另一种,直接找上他家。」

润生刚想问怎麽找,但他忍住了。

彬彬没忍住,问道:「怎麽找?」

李追远指了指桥墩处的碑:「那里写着捐资修桥人的名字。」

谭文彬摸了摸脑袋:「对哦,妈的,我怎麽觉得自己好蠢。」

润生「嗯」了一声。

修桥铺路自古以来都是积德的事,尤其是村里,财政拨款不足,很多时候路桥都得自己想办法解决一部分资金,全村平摊的那就罢了,要是大头是单独捐资人,那他的名字一般就会刻在碑上。

李追远来到碑前,上面就写着一个人的名字,证明这座桥是他一个人掏钱修的——.—·周庸。

「我们去问村长吧,这个人应该就住在村里,不可能往这儿丢一具尸体自个儿去出远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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