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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怎么,林廖远没有跟她说吗?

原楚聿不想直接拒绝她,也不想再与她有过多的交谈,戒断期总是难受一些的,可是只要过了这一段,等之后能心平气和地与她正常社交,那就成功了。

他像个蠢货一样绕了一大圈,再次给林廖远拨去了电话。

之后林琅意也曾发过几次邀约,都被他硬着心肠拒绝了。

拒绝的时候,他想起小时候看见那些小孩哭着闹着想买一架汽车模型,或是贪恋路边摊香气四溢的小食,可也有人能违心地说“我不喜欢”,“我不爱吃”。

也许并没有什么区别。

再多给他一点时间,一切都会重归平静的。

可他想得太简单了。

原楚聿在物理上彻底远离了林琅意,可在精神上却被反噬般裹挟得无法逃脱,她的消息一日日沉下去,沉到列表不知道哪一页的哪一个,可他发现自己居然会平白无故地刷下去,找到她,然后点进去。

毫无意义的一个举动,他居然做了那么多次。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人类会对自己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的事务越发上心,并赋予过重的意义。

他明明都明白,可从未停下过这样愚蠢的行为。

半截对话看起来孤零零的,他从她那里开始,也在她那里结束。

他的生母很喜欢读诗,于是这成了他唯一继承她的特点,他几乎罚抄一般反复记起埃姆朗.萨罗西的那句“我越是逃离,却越是靠近你,我越是背过脸,却越是看见你。”①

“四面八方,隔绝我通向你。”①

他很想回复她,想告诉她其实他也想尝试取珍珠后做成小礼物,那一定很有趣,但同时,理智在拼命地阻止他不能开这条缝,虚掩着的门不是拒绝,而是邀请,他不应该做这样的事。

再次见到林琅意,是在金沙公馆。

他发现一段时间的空白期不仅没让他收拾干净自己的“那一点”,

() 反而变本加厉越演越烈,在再次见到她时仿佛戒断失败后的复发一般排山倒海,来势汹汹。

程砚靳没有陪在她身边。

原楚聿是对此有些不满的,虽然他不知道自己有何立场指摘他人的感情生活,可是他看得出她的谨慎和小心,她并不自在。

可另一种更加阴暗的、恶劣的心思翻滚上来,他发现自己居然有些庆幸程砚靳好像与林琅意感情不太好,并为这个发现而感到由衷的快慰。

他再一次把这种危险的心思强行按下去。

他在发房卡的时候避开了她,她似乎有些错愕,可是顺其自然就不是她了,她走上前,走近他,亲昵地唤他“聿哥”。

这个称呼在她的唇舌间变得百转千回,原楚聿的心跳都跟着停滞了一瞬,在众目睽睽之下,仿佛他那些见不得人的隐秘心思被剥开置于白日下。

她说:“你的领带我给你洗净带来了。”

真是暧昧又意味深长的一句话,好像他们有过亲密无间的恋情,原楚聿在反应过来后又唾弃自己何时变得如此情感丰沛,容易胡思乱想。

他将她的房间安排在了位置最好的顶层,难得一场,希望她能玩的开心。

只是尽地主之谊罢了。

在电梯里,她把房卡塞入他手中,那一点肌肤接触让他心思混乱,还没来得及平复心情,之前发给程砚靳的消息终于有了回复。

Y:【你把林琅意一个人丢在这里?】

5月19号还有空:【有什么关系?难道是幼儿园小屁孩第一次上学还要家长哄骗送进去?她自己能搞定,哥你帮着看着点就行,我这边散了再来。】

不像是热恋期的反应。

原楚聿心里的那一片野草忽地跟着疯长了起来。

他抬头,瞥见林琅意正对着萧璞城笑得甜蜜,她的眼睛生得漂亮,看谁都是那一副秋水盈盈的模样。

原楚聿看了她好一会儿,出电梯之前不声不响地靠近她身后,贴近了,只余有一丝若即若离的距离,然后将手悬空笼在她的手背上按住电梯按键。

把人虚虚围在身前,低下头时还能看到她头顶小小的一个发旋。

光是这样将碰未碰的距离,都让他的后背产生一股麻意。

她终于抬起头望了他一眼。

很好,别看其他人,看我,只看着我,可以吗?

原楚聿得寸进尺地问她要了隔壁的房卡,堂而皇之地与她相邻,毕竟程砚靳不在。

是的,如果程砚靳不在就好了。

升起这个肮脏可怕的念头时,楚关迁的电话打进来,原楚聿傲慢地驳斥了他,带着与生俱来的俯视感,可是他仍然否定了恋爱论,他觉得那一点好感应该还在可控范围内。

对人有那么点好感的话,对她偏心一点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

他发现她在众多甜点里最爱吃荔枝慕斯,发现她没带泳衣只能旁观,奢侈品店的店长每季度都会亲自带着新款来家中拜访,想要拿

货非常简单。

他自认对于选购女士用品并无审美借鉴和经验总结,以往这些人情往来全权交由助理安排即可,他只需要了解到合作商或者目标客户的一点喜好即可对症下药,可今日碰到林琅意却犯了难。

原来送礼物之前的忐忑心情是这样的。

店长一如既往地具有优秀的工作素养,那些女士服装总会附加各种各样花哨的噱头和天花乱坠的推荐词。

可是,“婚纱”两个字一出现就夺走了他所有的视线,让他变得像个只会认同的傻瓜。

可偏偏这一件上面镶嵌的亮片有贝母元素,谁说这不是一种命中注定呢?

他悲哀又甜蜜地为这些巧合赋予了太多意义。

她选了他为了混在其中添置的另外一件泳衣,虽然如此,可是原楚聿等在更衣室外面时,莫名有一种陪伴心上人在婚纱店试衣时等待她拉开帘子的期待。

她走出来时,耳边还有无比聒噪烦人的楚弘,可原楚聿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类似于梦中忽然惊醒的那一刹,他分明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心脏被用力抓了一把后狠狠收紧的感觉。

他连呼吸都夹紧,感官失灵,一些片段式的极度混乱情.色的念头在大脑里明明灭灭,他不觉得她腿上的暗红色胎记是败笔,相反,他觉得她漂亮极了,那些不规则的胎记边缘像是水母的触角,她的腿上有一只活泼可爱的水母。

他非常非常想要亲吻那只小水母。

他甚至更过分地,想要把她推进去,关上更衣室的门,把她用力地按在镜子前,然后把由他送出她自愿穿上的泳衣再亲手剥掉。

林琅意的出现好像把他那层人前端正克己的人皮都揭了下来,让那团肮脏、混沌、下流、恶劣的黑雾叫嚣翻滚。

他几乎要在她面前维持不住平静。

史铁生说:“你镇定了但仍在燃烧,你平稳了却更加浩荡。”②

不是的,不是的,这句话根本不该是用在这里的,也根本不是这个意思,他的脑子都被烧坏了吗?

泡进泳池的水里,他的脑子才慢慢清明起来。

她说珍珠外层的珠层形成不易,需要绝对的自律、专注和追求,但同时,内里的那粒沙子能借势扶摇直上,扭转乾坤,沙子本身的缺陷不是缺陷,而是利己的最佳选择,是内部积分卡。

他跟她一定是同类,她散发出了一丁点儿的同频信号,他就巴巴劫劫地迫不及待地想要靠近她。

林琅意水性极好,她对待竞技体育的态度非常认真,丝毫不会在意比赛时的碰撞和对抗,她只会宽容地将一切归于正常接触。

可原楚聿不是。

白皙的手臂、纤细的小腿、柔软的侧腰……荒诞的联想像阴暗潮湿的苔藓,又像束缚裹缠的蜘蛛网,他很难将她视作与其他芸芸众生一样的甲乙丙丁,他端着那一张清风霁月的脸,想的都是见不得人的、难以启齿的下作东西。

原娉然的到来让他终于勉强装回了平日里的样子,可楚弘和庄岚的针对让他觉得维持表面的和睦是毫无必要的一件事。

程砚靳不在,他没有立场,可那又怎么呢?

他不是拿着哨子公平正义的裁判员,他本来就是怀揣着私心的偏心者。

他已经想好了,林琅意既然并没有与程砚靳爱的死去活来一见钟情,那必然是出于商业联姻的目的,现在八字还没有一撇,只要联姻取消,他就不必这么瞻前顾后。

比赛继续,原楚聿索性也放开了手脚,认真对待一场比赛是对对手的尊重,他打算好好打到结束。

直到那个差错的吻。

或者说,那根本算不上一个吻。

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茫然地用那双水洗般的眼眸望向他,还带着一点做错了事的紧张。

茨维格说:“我的心始终为你而紧张,为你而颤动,可是你对此毫无感觉,就像你怀里的那只怀表,你根本不知道它绷紧的发条。这根发条在暗中耐心地数着你的钟点,计算着你的时间,以它听不见的心跳陪着你东奔西走,而你在它那嘀嗒不停的几万秒当中,只有一次向它匆匆瞥了一眼。”③

原楚聿彻底沉入水下,大量水涌入口鼻,呛水的酸涩涨意从鼻梁一路冲上太阳穴,他连踩在池底的那两秒都摇晃着往后退了两步才堪堪稳住身形,仿佛真的回到了第一次学游泳的时候——

那时候他还掌控不了水。

此刻,他也掌控不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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