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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1 章 081

十一月中旬,经过近两个月的长途跋涉,曹石带着人总算抵达了连州。

进入并州城,他松了口气,抬头看着依旧灿烂的阳光感慨道:“别说,这南越冬天还怪舒服的。”

这个时节,北方已是冰天雪地,想吃点青菜都难,南越就不一样了,到处都是穿一两件单薄衣服的百姓,放眼望去都是一片绿。

就是这地方路太难走了点,野外的树林太密了,还有沼泽,听说林子里猛兽蚊虫也多,都十一月了,晚上还有蚊子,实在是烦人。

“可不是,到底是荒僻之地,这连州跟咱们京城也完全没法比,城墙好矮,城里的房子也好破。”随从眼底有着轻视。

曹石笑了笑:“那是不能比,走吧,早点办完王爷交代的差事,还能早些回京。”

一行人去了府衙,表明了身份。

很快穿着官服的于子林出现在门口,亲自迎接曹石:“原来是曹公公,快请进。”

将人请进府衙后院,上了茶后,于子林上下打量着曹石道:“曹公公辛苦了,今晚给你接风洗尘,你可要好好在连州玩几日。”

曹石拱手:“多谢于大人的好意,这次我是带着殿下交代的差事过来,还请于大人帮个忙。”

说着将陈怀义的信递给了于子林。

于子林看到信上说让他介绍刘记商行的东家给曹石认识,便知道这封信并非出自恩师的本心,因为恩师比谁都清楚刘记背后真正的东家是谁。

晋王这是盯上了刘记商行!

真是好算盘。

控制了刘记商行等于控制了南越的主要经济命脉,还将获得广州商会的支持。

只是他这次不能拒绝。因为晋王既然能让恩师写这封信,那就说明,他们已经知晓他跟刘记商行关系匪浅。

其实这也不是秘密,广州城内的商户都知道,刘记商行的东家跟连州知府于子林私交甚笃。他于子林就是刘记商行在南越的靠山。

这会儿晋王派了心腹太监过来,又拿了陈怀义的亲笔信,他若再拒绝,晋王恐怕要怀疑他的“忠心”了。

于子林将信折了起来,重新放回信封里,笑道:“原来曹公公想拜访刘记商行的东家啊,实不相瞒,我与他们有几分交情。当初刘记在广州卖棉花,被人刁难,携重金找上我,我推辞不过,就拉了他们一把。后来我去了两次广州,刘记都热情地招待我,只是这几年,连州事务多,刘记也越做越大,不怎么需要扯我这面大旗了,因此来往才逐渐少了。”

这话既承认了他跟刘记确实有关系,但又隐晦地表面,他跟刘记只是银钱上的关系,并不像坊间传闻的那么好,尤其是刘记做大后,双方的关系已经逐渐疏远,他的话没那么好使。

也不知曹石听懂没有,他只是笑:“原来如此,于大人眼光真好。”

于子林摆手:“不敢当,曹公公是自己人,我就不瞒您,这南越清苦,百姓穷,府衙也穷,咱们这做官的,只

指着那点俸禄,哪够啊?逢年过节,上下打点,人情往来,还有家里老小一大家子要养,我这也是没办法。”

曹石笑道:“理解,理解,于大人也不容易,您都在连州好些年了吧,也该回京了。”

于子林一副很心动,但又不好直说的模样,摇头道:“这事听朝廷的,朝堂让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咱们说回正事,曹公公远道而来,舟车劳顿,不若在连州休息几日,我派人去送封信,请刘记的当家人过来一趟,公公意下如何?”

曹石自然是心动,过了并州之后,这路就越来越难走了,哪怕是官道,很多路段也是坑坑洼洼的,坐马车颠簸得慌,一天下来,浑身都快散架了。连州通往其他地方的路应该更难走,他实在有些吃不消。

只是想着晋王还在京城等着他的消息呢,他有些犹豫地问道:“不知刘记商行的东家在哪儿?”

“广州吧。”于子林一副不大确定的样子,“听说他长期呆在广州,不过偶尔也会随商队出海,或是去别的地方玩。现在刘记的事很多都交给了一个姓池的大管事。”

曹石实在不想再走陆路了,便说:“那我们去广州吧,见过了刘记的当家人,我从广州坐船回京。”

船上的日子虽然枯燥乏味了些,但怎么也比马车一路颠簸强。有时候不赶巧,没遇到城镇还要在野外露宿,这大冬天的,在外面露宿可不好过,坐船怎么也要舒服一些。

于子林见他坚持要去广州,没有劝阻,只说:“曹公公考虑得甚是周到,从广州坐船回京确实要方便许多。这样吧,公公初来乍到,辛苦了,在连州稍作停留两日休整,也让于某略尽地主之谊,让我将公务交代给下面的人,咱们再一道出发去广州如何?”

有于子林亲自出面,此行成功的几率要提高不少。

于是曹石一口答应了下来:“如此就有劳于大人了。”

“公公哪里的话,都是自己人。”于子林又跟曹石寒暄了几句,然后借口自己还有些公事要处理,让管家安排曹石先去休息,晚上再给他接风洗尘。

应付完曹石,于子林回到书房,立即写了一封信派人送去广州交给刘子岳,说明了情况,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他这边顶多只能拖曹石两三天,时间再长曹石恐怕就要起疑了。

将信交给心腹当天送出后,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南越这块净土恐怕也要不安宁了。

***

朝廷的旨意是从水路送来的,比曹石稍微提前几天送达广州。

池正业接到黎丞让人送来的文书,头都大了,他当初都已经拒绝了那个史乐山,谁知道朝廷最后竟还让刘记商行加入互市的名单。

他捏着文书又看了一遍,还是想要叹气,这都什么事?

不过唯一的好处就是那个补偿了。

朝廷允许,以后刘记商行在广州码头进出的货物税负减免一半。他们的货运量巨大,这减免一半的税负,一年就是好几万两银子,几年下来,是笔可观的数目。

长叹了一口气,他将这事送去给了刘子岳,请刘子岳拿主意。

第二天,刘子岳约了池正业在客栈见面。

池正业总觉得天上没掉馅饼的事,叹道:“公子,这事……不若咱们找个借口拒了吧,反正咱们商行的货也不一定非要咱们自己运到江南和京城,大不了少赚一些就是。”

刘子岳捏着文书,目光落到“刘记商行务必尽可能地多买一些拓拓儿人的骏马”这番话上面。显然朝廷也知道,刘记售卖的商品都是紧俏货,因此刻意将刘记往后一些放出,其目的是交换拓拓儿人优良的战马。

其实还有两样东西,要换战马更容易,那便是粮食和铁器。拓拓儿人的手工业不发达,冶铁技术极为原始,连日常生活的铁器需求都满足不了,只能跟朝廷交换。

可朝廷担心铁器落入拓拓儿人手里,助长其武力,因此一直严禁铁器交易。至于粮食,这几年江南大乱,朝廷的粮食也比较紧张,哪有给拓拓儿人的,即便有,朝廷也不愿意大规模与其交易,怕助长了拓拓儿人的人口增长,造成隐患。

相较之下,白糖和食盐虽也算战略物资,但重要性不及前两者。白糖的单价高,拓拓儿人花大价钱也买不了多少,食盐,西北也有盐湖盐矿,只是提纯技术不如中原,质量不如中原的罢了。

“公子?”池正业见刘子岳一直不说话,目光盯着文书不放,有些担忧地问,“公子可是担心会得罪朝廷?咱们可以推说今年的货都出了,没有,只能明年再说。正巧前阵子大家都看到了,咱们的船队出发去了南洋。”

刘子岳放下文书,轻轻摇头:“不是,朝廷这次盯上了北方草原的战马,正巧,我也盯上了,这笔买卖咱们要做。”

池正业也看过文书,自是知道朝廷的意图。他蹙眉道:“但这些战马交易完成后,恐怕会落入朝廷手中,小人没法将战马带回来。”

他一个小小的商人,哪有他说话的余地。

即便是刘子岳亲自去,这批战马恐怕也弄不回南越。

刘子岳点头:“我知道,这几年气候异常,冬天越来越冷,有时候广州附近都有霜雪天气,虽然持续的时间不长,但较之以前更冷了。我怀疑气候进入了小冰期。”

“小冰期?”池正业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后世的总结,刘子岳不好直言,只得道:“史书上记载,过几百年气候都会有所变化,有些是变得越来越暖和,有些变得越来越冷,贺兰山一代曾被誉为塞上江南,那一段时期,当地的气候应该暖湿,非常适合农耕放牧。往北的草原应该也是欣欣向荣之态,游牧民族得到极大的发展。”

“至于小冰期,就是气候转冷,北方较过去几百年更冷,冰雪持续的时间更长。这将极大地压缩游牧民族的生存空间,到时候为了生存,他们势必会南下。”

这不能简单地以对错分,因为在生存面前,其他的都不值一提。

池正业懂了他的意思:“殿下是担心北方

会打仗?”

刘子岳耸了耸肩:“北方什么时候不打仗才稀奇吧。”

历史上,中原王朝与游牧民族之间,和平才是少数时候,打仗是常态,几乎每一个大一统的王朝都会游牧民族发生过各种摩擦和战争。

“这倒是,不过应该影响不到我们南越。”池正业轻声道。

刘子岳如果打算独霸南越,龟缩南越称王称霸不出,这事对他自然是没影响。但统一是根植于种花家民族中灵魂,刘子岳也不能免俗,他不能做历史的罪人,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做自己曾经最瞧不起的那种人。

刘子岳轻叹道:“话是如此,但北方百姓也是我们的同胞族人。这战争能不打是最好,若真打起来,咱们有些防备也是好的。拓拓儿人兵强马壮,咱们的战马远不及他们,这次能换些优良的马种回来也不错。既然朝廷给了优惠,让咱们去,咱们就去吧。”

池正业怔了怔,惭愧地说:“是小人太狭隘了,小人这就安排。”

“嗯,咱们要三天后才交换,估计也换不了多少东西,最畅销的应该就是白糖。你多带些,棉布和食盐其次,不用带太多,白糖弄个五千斤就够了,路途太遥远了,咱们的人没去过西北,恐怕适应不了那边的气候,要提前做好防寒御寒的准备。”刘子岳可是记得以前天气预报说过,北方地区最冷的时候零下好几十度,现在的气候应该比后世还要冷,这温度到底多少不好说,但每个人两身厚棉袄肯定不能少,还有鞋子,帽子都要准备好。

池正业以前走南闯北,对北方冬季的严寒有所了解:“殿下放心,等去了江南后,小人再给大家准备一身皮袄穿。”

“嗯,此事恐怕需要你亲自带队,另外,到了那边以后,若是有渠道,悄悄打探一下走私的事。若只是走私些普通的东西便罢了,若是涉及铁器和粮食,一定要注意,有什么线索回来报告给我,千万不要妄动。”刘子岳低声郑重地说。

池正业惊讶地望着他:“铁器和粮食是朝廷严禁互市的,应该没有人会这么大的胆子吧?”

那可未必,商人重利,只要利润足够高,哪怕是杀头的买卖,照样有人做。历史上这样的卖国贼又不是没有。

要不是自己已被盯上了,现在南越各种势力都往里塞探子,刘子岳都想借这次机会亲自去一趟北边。

“不好说,总之小心谨慎些,太子、晋王他们想方设法让咱们刘记商行入局,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不好说。我让鲍全给你安排些忠心、机警、功夫好同行,钱与货都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人员安全,办完事就迅速回来,不要逗留。”刘子岳叮嘱道。

池正业用力点头:“是,公子尽管放心。”

正说着话,门忽然从外面被人推开了,刘子岳与池正业皆警觉地望了过去,见是鲍全,两人才稍微松懈了一些。

鲍全关上了门,大步上前,将于子林的信递给刘子岳:“公子,于大人那边派人送过来的,说有要紧的事。”

刘子岳点点头,快速拆开

信,看完后,将信递给两人:“晋王的人来了,还找了于子林从中牵线搭桥。”

池正业看完就头痛:“这……若只是这曹公公来,小人便能想办法找借口将其打发了,但于大人在一块儿,这……”

轻重就不好拿捏了,重了是不给于子林面子,轻了吧,总不能真的投效晋王。

他们商行可不是于子林、黄思严这样的人,还能假意投效。他们一旦投效,那就是要真金白银上贡的,而且还不是小数目。

刘子岳轻轻一笑:“这有何难,刘七公子不是随船队去南洋了吗?前阵子广州城的人都看到他上船出发了,这么大的事你一个管事可做不了主。”

池正业瞬间想明白了刘子岳的意思,大笑起来:“还是公子有办法,没想到前阵子的无心之举倒帮了大忙。”

当时也是怕这个假“刘七公子”会被人识穿,毕竟假的始终是假的,那年轻人并没有多少经商的手段,胆子也有些小,别说认识的,便是不认识如曹石和史乐山之流,接触两次,恐怕就会察觉到异常。

未免被拆穿,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其名正言顺地送走。正好商队要去南洋,池正业便在询问过刘子岳的意思后,将这个假刘七送上了船,这去南洋没个小半年的功夫回不来,以后谁来找刘七公子,他都能以“七公子带商队出海”去了糊弄过去。

刘子岳说:“曹石那边你接待他吧,到时候表现出很意动的样子,表示七公子也对晋王殿下仰慕已久,只是你到底只是个管事,做不了主。给曹石希望,再拖一拖他。”

池正业点头,这事他熟,他都已经糊弄过好几波了。

商量好后,他就老神在在地回了刘府,开始准备西北互市的东西。

按照刘子岳的交代,他以货物都出得差不多了为由,并未准备太多,五千斤白糖,一千匹棉布,三千斤食盐,总共也就一万余斤,一条小船就足够了。

接下来是北上的人员挑选,护送的人员鲍全安排,但船员、伙计还得他来挑,聪明忠诚是最重要的条件。

池正业挑挑拣拣后,最后目光落到了李洪深上。李洪深便是李安和的大儿子,他继承了他老子精明的头脑,做生意很有一套,脑子活泛,嘴巴也会说,是可以重点培养的后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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