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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章

房间中很是温暖,带着些许湿润,那是还未散干净的水汽。

孟元元稍蜷着的手指,碰触上一点儿温热,白瓷汤碗已然送到手边。碗中汤羹软糯丰富,上头撒着青绿色的菜碎,看着让人相当有食欲。

肚中小小的咕噜了一声,她脸上一热,掩饰般的双手捧着瓷碗:“回红河县做什么?”

犹记得自己带着秦淑慧逃出来的时候,刚好是深秋。一转眼,现在已经是腊月。

往事也不禁历历在脑海中映现,不止有秦家的,还有在卓家的。有些事情,她甚至不愿再去想。

贺勘自己也盛了一碗汤羹,白瓷汤匙搅了两下:“回去把事情都理清楚,秦家的产业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让人拿去。而且,还有你的事。”

他的右臂伤了,身上套着干净的白色中衣,外头一件衫子披在肩上,做什么大都只能用左手。

“我的?”孟元元往人看了眼,眼睫扇了下。

他指的是秦尤拿她抵债的事?可是当日在贺府后门,那不算已经解决了吗?

贺勘左手松开了汤匙,身形往椅背一靠:“那些放债的人穷凶极恶,不回去彻底了结,保不准后面他们会做出什么。况且,还有秦尤,以他的德性,也不会安分。”

这话是说的有些道理,孟元元垂眸,盯着瓷碗内心思忖。

她是没有和赌坊那些人打过交道,但是那些人的恶行却是听说不少。他们不止是放债这么简单,而是后面有靠山,所以才敢横行霸道。

见她拧眉不语,贺勘道了声:“先用膳罢,这件事稍后再说。”

孟元元点头,舀了一匙汤羹送进嘴中。新鲜细腻的鱼肉在齿间融化,满口留香,竟是和上次贺滁船上吃到的味道一模一样。

两人用饭,期间没有再多谈。

只是偶尔,孟元元面前的盘子里,会有青菜、肉片、虾仁被夹过来。她会客气点头道谢,说一句自己来,然后看着男人左手笨拙的攥着筷子。

有那么一次,他筷子没捏准实,其中一根直接掉进孟元元的盘子里。

“咳咳,”贺勘不自在清了清喉,手指一夹,拾走自己的筷子,“你多吃些。”

孟元元饭量本也不大,遂放下了碗筷:“公子写字怎么办?”

贺勘每日都会看书写字,如今伤了右臂,着实麻烦。

“我可以先用左手,再说很快就会好起来。”他回答,几分不在意。

孟元元抿抿唇,垂眸看着桌边:“谢公子相救。”

“莫要这样说,”贺勘瞅着女子的侧脸,能听出人话语中的不安情绪,“今晚的事,本就是大家伙儿一起对抗贼匪,你无需自责。”

孟元元抬头,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贺勘唇边微微一弯,声音轻柔:“就是这样的,你看别的人不都赶去支援郜家吗?”

是这样吗?孟元元不语。

这时,房门被从外面敲响,传来兴安小心翼翼

的声音:“公子,陈都头来了。”

贺勘应了声,随后房门打开。

陈都头大步跨进房中,神情严肃:“东面出事了,果然如公子所言,他们的目的是那间新仓库……”

话音未落,见着房中还有个娇娘子,陈都头顿觉尴尬,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见贺勘有事要谈,孟元元站起来:“公子有事,我先下去了。”

才从椅面上起了一点儿,肩上落上一只手,把她轻摁回椅子上。

“你先等一下,一会儿喝了药再说,”贺勘道声,自己从桌前起身,“再者,我和陈都头的话,你又不是听不得。”

站在门旁的陈都头疑惑琢磨着贺勘话里的意思,什么叫听不得?之前一起商议的时候,这位贺公子可是一再叮嘱,让他闭紧了嘴巴,就连知州大人那边都不能说。还说,一旦嘴巴不严实,他们这群当差的绝对过不好这年。

怎么如今又不是秘密了?

贺勘不去管陈都头想什么,一垂眸就看见女子纤柔的后背,半湿的头发松松束起,发尾落在椅面上,低头间露出一节细嫩的脖颈。

“但说无妨,她是我家娘子。”他看了眼陈都头,淡淡道了声。

“哦,”陈都头恍然大悟,抱拳做了一礼,“原是少夫人,打搅了。”

孟元元略显尴尬,不知如何回答,只对人颔首回了一礼。见到两个男人往隔间走去,她重新端起瓷碗,想着将剩下的汤羹吃净。

坐在这儿,其实里间的对话清清楚楚,可见里头的两人也没有瞒着她的意思。只是听着听着,就觉察出不对劲儿来,好似贺勘是早料到贼人回去抢掠东面的仓库。

里间,贺勘坐去书桌后,习惯的想用手去拿书册,手臂上的疼痛立即提醒了他。

“你的人没被发现罢?”他右臂轻放下,身子往太师椅上一靠。

“当然不会,他们几个躲在暗处,”陈都头浓眉皱着,叹了一声,“再说,那么多的人,兄弟们上去不是送死?”

贺勘眼帘微垂,淡淡问:“他们来了多少人?”

“足有三十多号人,公子是没看见那场面,一箱箱的货物往床上搬,跟一群老鼠似的。”陈都头心中很气,手不觉攥成拳,“我不懂,公子为何要放走他们?”

贺勘左手手指敲着桌沿,不急不慢的说道:“那些货本就是给他们准备的。”

话音落,眸中滑过冷戾。

对面五大三粗的陈都头正好见到他的目光,不觉后颈一凉:“我是粗人,公子请明说。”

“很简单,”贺勘瞅人一眼,指指对面的椅子,示意人坐下,“他们抢走了货就一定会出手,而且就是近些日子,要是出不了手,就得等到明年正月后。贼子们,也要吃饭花销的。”

“是这个道理没错,”陈都头坐到椅子上,抓抓脑袋还是没想明白,“那现在怎么去找这些贼的老巢?我看船是往东走的。”

“不用找,”贺勘道了声,左手从笔架上取下一支

笔,笔尖在砚台上润足了墨汁,“你去黑市上查。”

陈都头见人在纸上写着什么,一副闲情样子,他这边可急得要命:“黑市?”

贺勘嗯了声,随后拿起写好的纸张,对着吹干笔迹,再轻一甩就到了陈都头面前。

“这是什么?”陈都头看着纸上奇怪的字,上下调转了几遍,也没看出什么。

“波斯文字,”贺勘重新靠回太师椅,“仓库中只有两样货物,紫铜矿石和南洋木雕。前者需要提炼,后者是成品,贼匪们肯定只会带走木雕。那些木雕的底部,都被刻上了这种波斯文字。”

陈都头到底在衙门中多年,忽的也就明白了贺勘的意思,瞪大一双眼:“我明白了,他们会把木雕拿去黑市上出手,只要找到刻着标记的木雕,就能顺藤摸瓜,找到他们。”

贺勘点头,的确是这样。

所以一开始西面前半夜就有贼人作乱,不过是他们转移视线,真正想下手的是东面。他料到会如此,便将计就计,送一批所谓的南洋木雕出去。

他自觉不是什么心慈的人,这种事上肯定会有伤亡,只是没想到是郜家的仓库,偏偏孟元元又在那儿。当时再也不管什么将计就计,只想找到她。

“公子真是好计策。”陈都头由衷赞叹,但是心中不免发憷,果然这些读书的惹不得。被算计着,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还有,”贺勘开口,语气清冷淡漠,“有一个暗色的箱子,要是你们找到老巢也不用硬拼,点了那箱子就行。”

陈都头这边才理清楚一一,又听到什么箱子:“点了箱子?”

隔着珠帘,贺勘能看见外面安静坐着的孟元元,他勾了勾手,待陈都头凑近,小声对人道:“那箱是火.药。”

陈都头一愣,道声明白。果然,心最黑的就是读书人,不直接杀人,却让人尸骨无存。

“贺公子放心,这件事只有我知道,”陈都头一脸认真,双手抱拳作谢,“谢公子,这样帮兄弟们。”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陈都头这才急匆匆的离去。

孟元元坐在外间,里面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不是故意想听,却也明白,今晚郜家被贼人袭击,原只是引开注意,实则在东面下手。

吱呀,房门开了,兴安端着托盘进来,上头搁着一个药碗,正冒着热气,俨然是刚刚熬制出来。

恰巧贺勘从里间出来,顺手捏过药碗:“还有些烫,凉一会儿罢。”

说着,他坐回桌边,看了眼孟元元面前吃空的碗。

兴安夹着托盘,轻轻退出房间,手里关上了房门。

“之前是算到那些贼匪会声东击西,”不等孟元元开口相问,贺勘先一步说出,“只是没想到他们正好选的是郜阿伯家的仓库,更没想到你在那儿。”

这样一说,孟元元似乎明白了,其实这是一出出自贺勘的计谋。

贺勘眉间皱了下,神情认真:“明日我亲自去郜家一趟,登门致歉。仓库那边,我亦会让人

去修缮。”

孟元元听着,想了想道:“你也是为了除掉贼匪,至于他们想选哪一家仓库行动,谁也料不到。”

“必须去的。”

见他心意已决,孟元元也不再说什么。于一些事情上,贺勘有他自己的分寸。

倒是贺勘忽的笑了声,侧着脸问:“知道贼匪带走的是什么吗?”

孟元元一愣,在人的眼中看到柔和:“不是南洋木雕吗?”

“不是,”贺勘笑着摇头,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只是广南东路那边运来的普通木雕,说南洋木雕只是为了引蛇出洞。码头这处地方,一直藏着贼匪的眼线,做给他们看的。”

“广南东路?陈都头也知道?”孟元元也没想到,他做了这样完全的准备,好似操纵棋盘的掌控者。

贺勘笑得更开,看似心情不错:“陈都头也不知道。”

孟元元坐着,她很少见他笑,就连牵强的扯扯嘴角都难得,而他今晚总在笑,明明手臂差点被贼人砍断。是因为他铺陈的计谋成功而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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