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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多情债(八)

青霜殿中的布置一应换了新的,红绸和灯笼高高挂起,整个魔宫都被染上了耀眼的红色。

江秋渔坐在梳妆台前,周围围着几个面容较好的侍女。

这一幕格外眼熟,让江秋渔也生出了一种错觉,仿佛她跟林惊微从未经历过分别。

姣玥替她整理着身上的嫁衣,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尊上,您开心吗?”

江秋渔在镜子里看清了她的脸,姣玥双眼通红,替她整理衣衫的手指颤了颤,心里很不平静。

二十年前江秋渔死的时候,姣玥并未亲眼看见,过后却听人说起过。

据说魔尊死前还穿着嫁衣,她浑身是伤,鲜血染湿了衣衫,狼狈不堪。

姣玥只听这寥寥数语,便心痛欲裂,此时再次看见江秋渔身穿嫁衣的模样,她的心里不由得涌上了一股恐慌感。

江秋渔弯起唇角,眉眼里满是明艳的笑意,“开心。”

姣玥深吸了一口气,“是属下多虑了。”

江秋渔没说什么,其实她心里很清楚,不只是姣玥,恐怕就连林惊微的心里也深藏着几分不安,只是那人惯会在她面前装冷静,江秋渔看破不说破。

她深知有些事情光凭嘴巴说是没有用的,只能用行动来证明。

吉时已到,江秋渔在姣玥等人的陪伴下,一路往伏岐殿而去。

林惊微就站在大殿正前方,不等江秋渔走近,她便几步走上前来,一把握住了江秋渔的手。

江秋渔感受到了她指尖的凉意,她抬眸望去,林惊微的嘴唇都快抿成一条直线了。

这人果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般淡定。

这回少了许多前来观礼的宾客,气氛却更加热闹自然,林惊微牵着江秋渔走上台阶,两人在契约石前站定。

江秋渔还记得上一次,自己在契约石上做了手脚,在她死遁之后,她与林惊微所结的生死契就消失了。

这次所有的东西都是林惊微亲手准备的,江秋渔也压根没想过再做些什么,其实她也紧张的厉害,心口砰砰直跳。

耳边响起了礼乐声,江秋渔深深地凝视着林惊微的眼眸,林惊微也定定地看着她。

有那么一瞬间,江秋渔忘了自己身处何处,眼里只有林惊微的身影。

她想要的从来都不多,她只想自由而快乐地活着。

从前江秋渔以为,自由便是一个人无拘无束,潇洒肆意地行走天涯。

如今她才明白,其实有一个人陪在身边也很好,人终究是畏惧孤独的。

江秋渔感到庆幸,在自己筋疲力尽之后,还能遇到一个让她愿意付出所有信任的人。

或许她跟林惊微真就是命中注定的道侣,不管两人在何时相遇,都会为彼此感到心动。

江秋渔正感慨着,林惊微悄悄捏了捏她的指尖,淡漠的眉眼里藏着无尽的喜悦,她的视线始终落在江秋渔身上,片刻不曾移开。

江秋渔回过神来,抿唇笑了笑,伸手划破自己的指尖,将血珠滴在了契约石上。

与此同时,林惊微也将自己的血滴了进去。

契约石光芒大作,代表了契约结成。

林惊微伸手抹去江秋渔指尖的血迹,那道伤口变成了一条粉色的疤痕,她握紧江秋渔的手,轻声唤道,“阿渔。”

林惊微有很多话想说,可话到嘴边,却只有简单的两个字。

这一声呼唤中蕴含了浓浓的情意,江秋渔听懂了,她与林惊微十指紧握,无声地安抚着林惊微的情绪。

林惊微深吸了一口气,不等下面的众人再说些祝福之词,便骤然弯腰抱起江秋渔,身形一闪,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众人:……

姣玥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殿下方才吩咐过了,一切随意,不必拘礼。”

星莹也赶紧应声道:“啊对,青霜殿那边暂时不需要人伺候,咱们自个儿庆祝就行。”

江秋渔也愣了一瞬,回过神来时,已经回到了青霜殿内。

林惊微面不改色,让她坐在桌前,随后当着江秋渔的面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江秋渔。

虽然她的表情依旧平静冷淡,动作间却透着几分迫不及待,江秋渔忍俊不禁,伸手接过酒杯,“你也坐。”

林惊微在她身边坐下,两人手臂相交,彼此靠的很近,江秋渔垂眸看向手中的酒杯,正准备一饮而尽时,林惊微忽然开口道,“阿渔,你有没有怪过我?”

自重逢之后,林惊微与江秋渔都有意避免提起从前的事情。

以前发生了太多事情,早已分不清谁是谁非,江秋渔觉得不重要,毕竟人永远只能往前看,她无法改变过去。

林惊微也知道,再去计较过去的恩怨是非,早已没有必要,但她心中难免还是多了几分忐忑。

阿渔是真的想跟她成亲吗?

还是……只是为了让她再次放下防备?

烛光下,江秋渔的面容越发明艳动人,她不躲不避,直直地望进了林惊微的眼里。

“那你呢,你是不是还在怨我?”

林惊微抿了抿唇,“我……”

她永远不会恨江秋渔,相比起怨,林惊微心中更多的是不安。

只是这些话,林惊微说不出口。

江秋渔叹了口气,“惊微,我要是真的不愿意,过去轮回的那几百年里,我就不会告诉魔尊,她有一个名为林惊微的道侣。”

林惊微神色微怔,江秋渔趁着她愣神的功夫,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

她晃了晃空酒杯,“该你了。”

林惊微不再多想,双眼微阖,仰头喝下了杯中的酒。

她放下空酒杯,面颊上浮现出一抹红晕,暗红的眼眸凝视着江秋渔的脸颊,嗓音浸了酒意后,莫名多了几分温柔缱绻,“你之前跟我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江秋渔懂了,剪下自己的一缕发丝交给她,等林惊微郑重地将两人的发丝编织在一起时,江秋渔忽地笑了一声,“之前的我也还留着。”

林惊微倏然抬眸看向她,江秋渔摊开手掌,掌心里多了一颗圆润的明珠,大约鸡蛋大小,里面隐隐透出缕缕丝状物,正是两人的发丝。

林惊微的心口紧了紧,声音干涩,“阿渔……”

江秋渔不等她说完,便收起手中的珠子,站起身来,手指轻轻搭在了林惊微的肩上,“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一起看的话本子……”

“里面有一个,夫人和狐妖的故事。”

她让林惊微看这个,可不是为了破坏气氛的,相比起纠结过去,她们更应该珍惜当下。

有些话不必多说,江秋渔相信林惊微明白她的意思。

林惊微绷紧身子,缓缓呼出一口气,伸手勾住了江秋渔的细腰。

红烛微晃,青霜殿内,铃铛声又响了一整夜。

——

此时,清河剑派内。

自从二十年前那场大战过后,贺云歧的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虽说如今他仍然是清河剑派的掌门,可他早已不管事,大部分时候都在洞府中闭关修炼。

青竹峰内萧条一片,竹叶落了满地,却无人打扫,微风吹得竹叶沙沙作响,看不见一丝人影。

兀地,一只穿着黑靴的脚踩在了竹叶上,那人目标明确,径直走向贺云歧所在的位置。

大殿内,贺云歧猛地睁开眼,丹田内顿时涌上一股灼烧般的疼痛,他的脸色格外难看,从前还能称得上俊美的脸早已露出了苍老之相,眼角布满了深深的细纹。

贺云歧捂着自己的胸口,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还没等他直起腰,便听见了一阵轻笑声。

“啧啧,贺掌门,许久不见,你怎的如此落魄了?”

贺云歧赶紧抬头望去,看清来人长相的那一瞬间,他的脸上露出了震惊之色。

“是你?!”

贺云歧的境界跌损严重,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半只脚踏入仙界的修真界第一人,他心头又惊又怒,虎落平阳被犬欺,连付星逸都能来嘲笑他!

“你怎么进来的?”

虽说清河剑派的实力早已不比当初,但护山大阵仍在,断不是付星逸能够任意闯进来的。

贺云歧暗暗调动自己的灵力,心中充满了警惕。

付星逸出现在此,绝不只是为了来嘲笑他。

贺云歧心知这人的身份并不简单,自那场大战之后,付星逸便失去了踪迹,贺云歧还以为他早就死在了林惊微手中。

“我怎么进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啊,贺掌门。”付星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里的怜悯刺痛了贺云歧的眼。

贺云歧握紧拳头,有心想给付星逸一个教训,却发现自己的灵力像是忽然消失不见了似的,丝毫不受他的控制!

贺云歧心中大惊,他紧盯着付星逸的眼睛,“是你!”

付星逸长叹一声,“你还真是没用。”

贺云歧被他这句话气得差点儿晕过去,可付星逸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重来了那么多次,你还是输在了林惊微手中。”

贺云歧早已不比当初,他不再是那个不动声色,心思深沉的贺掌门,日日被痛苦和绝望折磨,贺云歧早忘了该如何掩饰自己的情绪。

他的所有反应尽数落入付星逸眼底,付星逸勾了勾唇角,“我给过你那么多次机会,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贺云歧的嘴唇颤了颤,“你,你到底是……”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念头,因为太过荒谬大胆,贺云歧甚至不敢多想。

付星逸在桌前坐下,他好似没有发现贺云歧的脸色有多难看,自顾自地说道,“我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魔尊没有死。”

贺云歧听见这话,顿时气血翻涌,又被气得吐了血。

魔尊没有死?!

他费尽心思夺取魔尊手中的神器,却次次都以失败告终,这回更是被自己的徒弟打成重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逐渐衰败。

贺云歧心中的怨恨自是不必多说,唯一让他感到痛快的便是,林惊微为了魔尊背叛他,可魔尊最终还是死在了他手里。

此时付星逸却告诉他,魔尊没有死?!

贺云歧的眼前阵阵发黑,所以只有他一个人落得如此下场,林惊微跟魔尊还活得好好的?

付星逸见他一副恨到极点的模样,不由得满意地笑了笑,“贺掌门,你真的甘心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蛊惑的意味,贺云歧却来不及分辨清楚,他咬紧牙关,“甘心?我怎么能甘心?!”

付星逸眸光微闪,“胜负未定,你还有机会。”

贺云歧看着自己苍老的手,“我这样,还能有什么机会?”

付星逸:“我可以帮你。”

贺云歧猛地抬头看向他,付星逸冲他笑了笑,“只是以我如今的身份,行事不大方便。”

“我听说你还有三个徒弟。”

“除了昼凰山的凤桉之外,还有两个男弟子,一个名为桓和,一个名为傅长琉,对吧?”

贺云歧稳了稳心神,“你想怎么做?”

付星逸拍了拍手掌,“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

“就看贺掌门舍得哪个徒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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