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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 阑风长雨(一)

这次她先登了岫青寺的后山,在旧殿与古木之间漫无目的地转了几圈,才朝禅房走去。

果不其然,走了一半,她便瞧见穿了浅粉蝉翼纱文士长袍的叶亭宴守在道旁的树下,手中捧了一本破旧古籍,正瞧得津津有味。

听见脚步声,他也不惊讶:“娘娘来了。”

落薇问:“你在瞧什么?”

叶亭宴回答:“瞧一些号称能够窥破人之一生的玄术。”

“周易?”

“非也。”

落薇仔细瞧了瞧他手中著作人不详的书籍,讶异道:“这不是司天监中人所习的星相么?”

又道:“你在佛寺当中瞧道家术法,也不怕神佛降罪。”

叶亭宴斯文道:“诸天神佛本是一家,臣有诚心,各路都晓得的,况且习是占卜国术,才能为娘娘算上一卦,娘娘想听么?”

落薇笑道:“好啊。”

两人顺着山路向下走去。

暮春场一案之后,两人约定三日在高阳台相会一次,不知为何,那日在床帐中拥吻过之后,叶亭宴竟再未对她做出什么逾越举动,每次最多不过是握着她的手,轻声细语地说一些近日在朝中的谋划计算。

落薇心中

纳罕,没有开口问,却也不曾亏待,有意无意地在宋澜和朝中交好的臣子那里点了好几句。

台谏瞧不上皇帝近臣,宋澜便摆了叶亭宴写过的《伤知论》,将人擢到了琼庭做皇帝侍读。

如今他虽仍是五品,但为宋澜誊抄密令,职权已与三品的琼庭学士无异,兼之有些功夫,还能为他做些旁的机要事,一跃在朝中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同擢的还有本就在琼庭做侍讲学士的常照,不过只是从正七品升到六品。

他为人有些孤僻,知交好友不多,在藏书阁也不常与人交谈,不比叶亭宴八面玲珑,这微小的升迁,相较而言便没有那么惹眼。

台谏已经因皇帝重用朱雀、越矩擢拔吵了许久,叶亭宴如今被人盯得紧,连出宫晚了都要被弹劾。

两人有五日不曾寻到机会独处,落薇去了一趟藏书阁,见他在进门的廊柱上提了一句“烟中列岫青无数”。

此处相见不得,还有岫青寺。

她左思右想,还是在办那场荷花小宴前出了宫。

略一分神,落薇便发觉已经与他走到了禅房近前,她回头与烟萝对视了一眼,烟萝会意,上来为他们掩了门。

叶亭宴问了她的生辰八字,在案前坐下,扯了一张本该用于抄经的宣纸,煞有其事地画起命盘:“都说生辰是命之所系,怎么娘娘毫不避讳,就这样告知臣了,也不怕臣图谋不轨?”

“我不信这些,”落薇在他对面支着手,戏谑道,“叶大人好本领,不持长风令,金天卫也肯听你的调遣?”

“有了八字,便能得一个固定的命盘,紫薇天上一百零八颗星星,每一颗都有自己的位置,所谓的‘命’,所谓的‘运’,早在出生时便被定好了,娘娘不信,怎么还肯听?”叶亭宴专心地比划着,随口答道,“至于金天卫……娘娘谬赞,为了见娘娘一面,臣自然是要用些心思的。”

他说着便将手中的笔递过来,一手翻着手中的书,另一手指了指他画出的十二个方框中尚还空着的一个:“臣学艺不精,还需读书,请娘娘相助添一笔罢。”

今日不比从前的匆忙相见,落薇也习惯了他的奇思妙想,于是接笔后照着他的言语,在那个空宫当中写了一个“太阳”。

叶亭宴捧着书,将这一页翻来覆去地看了:“娘娘的夫妻宫……有太阳落陷。”

“哦?”落薇心中还在盘算朝中的局势,闻言也只是漫不经心地问道,“不知这是什么说法?”

叶亭宴似乎有些错愕,声音都低了许多:“太阳与巨门同度,逢落陷,意为难言之隐衷。”

听到这里,落薇怔了一怔,猛地抬眼看向了他。

他说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看出了什么?

他如今是宋澜的近臣,若被他瞧出半分她的心思,叫宋澜提前知晓,恐怕她会死无葬身之地。

叶亭宴难得有些分神,没有察觉到她迸发的敌意,只是继续道:“巨门为暗曜,居寅宫,是黎明将至之暗晦,幸好幸好,若在申宫,便是日落黄昏之漆黑了。况且这太阳守宫化忌,或主……刑克夫君。”[1]

脊背冰凉一片,不知是因为恐慌还是悲痛。

此时落薇真不知该怕他看出了端倪,还是该夸他算得太准。

她抑制着唇齿的颤抖,勉力挤出一个笑来:“皇后刑克——大人这话不该对我说,该私下里对陛下说去,陛下素信天相,不知会不会因此事厌弃了我?再说,若是真有刑克,那大人也要当心,别被克了去。”

叶亭宴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卷,不知为何避开了她的目光:“陛下是上天之子,飞龙金身,怎会有惧怕?至于臣,哪里配得上称为娘娘的夫君?”

他低垂着头,顺手扯过那张画了命盘的宣纸,看清了落薇写的“太阳”二字,脱口问道:“你怎地不再写兰亭和飞白了?”

落薇忽地起身,带翻了身后古旧的长凳。

他抬起头来,她已凑到了近前。

“本宫已有多年不写此书,大人……是如何知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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