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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7.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矮仔,你爸又没在家啊?”

恶意的调笑声盖过了放学的喧闹:“我看你根本就是野孩子吧,哪来的爸爸?”

大笑声随之而来,气氛快活。

校门口聚集的学生们奇怪,有人好奇:“这说的是谁啊?谁是野孩子。”

知情人努努嘴:“诺,那边那个。”

高大的男生深深低下头,攥着书包带子的手已经用力到青筋迸起,他死死咬着唇到出血。

旁人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

可那男生却只是扭头快步离开,假装没有听见的逃离。

又引得后面众人—片哄笑。

“懦夫!”

“就说啦,连爹都没有的野崽子,打骂都不敢还手,不是心虚是是什么?”

“嘁,白长得那么高了,真让人看不起。”

放学的校门口,欢笑声阵阵。

但没有属于纪牧然的位置。

他在拐角停下,默默听着不远处墙壁另一边传来的笑声,手掌紧握成拳划破了手心,却只是拼了命的克制。

“奇怪,他长得人高马大的,也不像是打不赢那群混混的啊。为什么不还手?真那么废物吗?”

好奇的学生压低声音,不想惹上那群欺负人的混混。

“因为是野孩子啊。”

旁人耸耸肩,浑不在意:“你看大家都上高中了,十六七岁,再怎么忙的家长,多少也能露一面吧?但那个纪牧然的爹没有。”

小县城,学校少,人也少,同龄人大多都互相认识,升上高中之前的经历也都大抵知道。

而纪牧然“野孩子”的名声,从小学传到高中。不仅是在学校,就算是他家附近的邻居,也从没看到过纪牧然父亲出现过。始终都是他妈妈带他到大。

问起来,纪妈妈就会说,是出去打工了。

可时间一长,也就没人相信了。

“就因为他没有爸,那些人就那么欺负他?”

校服整洁的学生攥着书包,有些吃惊:“这么过分?我从来不欺负别人。”

旁边同学翻了白眼:“想欺负人随便找个理由而已,没有爸爸——多好的现成牺牲品,被揍了都没有人给他出头,他自己又不反抗,时间长了,自然就被盯上了。”

那学生还想再看,却被同学赶紧拽走:“走了,看那些干什么?等他们发现你在看他们,转而盯上你就糟糕了。别管了,和你有什么关系?”

纪牧然在转角后僵硬成—尊雕塑。

许久,等学校外已经人影散场,重归安静,他才慢慢从角落里走出来,站在夕阳下长久愣神。

然后,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向家的方向。

“牧然,回来了?”

不等推门,饭菜的香气已经传了出来。

母亲站在半推开窗的厨房向外望去,笑着招手:“快进来洗手吃饭,饭做好了。”

纪牧然面无表情,抬头注视着妈母亲,良久,他才低下头,沉默的迈开脚步。

只是在低下头的瞬间,眼泪还是砸了下来。

“妈……”

纪牧然几乎将脸埋在碗里,沙哑着声音问:“我爸呢?我真的像他们说的,是野孩子吗?还有他寄给我的那些信……真的都是真的吗?”

纪妈妈—愣,生气的“啪!”拍下筷子:“谁又敢在你面前嚼舌根了?告诉我,我去揍他们去!”

她站起身就想冲出家门,却被纪牧然扯住了袖子。

“别去。”

纪牧然的声音里没有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反而透着疲惫:“妈,别去……爸给我寄的信里,说,不能仗着自己有力量就欺负人。爸说,有力量的人,要保护弱者。”

他在抖:“爸让我以后考调查学院,让我以后做生命的保护者,我……”

话没说完,就已经被纪妈妈一把抱住。

“这蠢孩子,都被你那死爹教坏了。”

纪妈妈—脸心疼,长叹口气:“牧然,是我们没做好父母,对不起你。你爸,他工作太忙了。你要相信,你爸爸真的是英雄,受过表彰,有着功勋的英雄。”

纪牧然抬头,看到墙壁上挂着的金灿灿徽章。

连—个名字,—张照片都没有,却郑重饰以繁复精美花纹。

其上隶书庄重,“血铸长城,生命所托”八个大字,是对他父亲的嘉奖。

但他对父亲的印象,已经模糊到只剩下一个轮廓。以及阳光,草坪,嬉闹声和蝴蝶……很多年前,当他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婴孩时,他父亲唯一一次带他出门玩耍的场景。

可是连这仅有的印象,也快要被同龄人的欺侮和嘲笑覆盖了。

“妈。”

纪牧然哭腔:“我爸什么时候能回来?”

纪妈妈怔愣,不忍红了眼圈。

“嗡嗡!”终端忽然响起。

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引来周围人好奇转头。

“纪光!开会呢你还和人聊天?”

情报部张长官瞥了一眼,骂骂咧咧:“看看,这就是机动1队的队长素质?一看就不行,这活儿还得给我们……”

“老张。”

纪光无奈举了举双手:“我可没有,这是别人给我发消息。为了这次任务,我们小队都准备多久了?让你们情报部的专员接手,太危险了,是害你们。”

被当做证据的终端上,明晃晃几个大字。

老婆:[纪光你死哪去了?儿子还以为你他妈的战死在外面,我编故事骗他!今年你要是再不回家,我们就干脆当你死外面算了!]

不小心瞥见终端屏幕的众人:啊…………

哪还敢质疑,都赶紧低下头,生怕自己说错一句话再引起连锁反应,影响到纪光的家庭关系。

众人:这信息,确实得看,这都不让人家看,确实是天理难容说不过去啊。

张长官眨眨眼,理不直气也壮:“那不管!这次任务就应该是情报部的!”

纪光哭笑不得:“老张……”

任务最终还是被确定给了纪光的小队。

散会时,张长官还气得像个炮仗,谁—戳就一蹦三尺高,呜哩哇啦的激动。

纪光笑着摇摇头,收拾了资料从会议桌前起身,准备离开。

但瞥见终端上停留的消息界面,他还是不由愁眉苦脸,唉声叹气,掰着手指头算完,简直愁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注意到异常的罗溟:“怎么?”

纪光蔫嗒嗒像缺水的植物,长吁短叹:“没假期啊。”

不需要假期的工作狂罗溟:“?要假期干什么?”

纪光看了眼罗溟,连连摇头:“和你们这些单身的人,说了也听不懂。”

刚走过来就被攻击的徐台砚:“???”

他瞥了眼纪光眼前的终端,恍然大悟:“哦,嫂子生气了是吧?”

他笑道:“让你不找时间回家,看看,出大事了吧。”

纪光愁眉苦脸:“嗯……这次要是再不回去,可能就真的要被扔出家门了。”

他叹气,又掰着手指头算时间:“衔尾蛇危机之前就已经够忙的了,衔尾蛇之后,大家恨不得一个人掰开当两半用,本来调查官的假期就少,现在更是连轴转,连吃饭都要按秒计时。”

“是得回去一趟,可是这假期,实在是不好挤啊。”

更何况身为机动1队十二位队长之—,纪光比其他调查官更加忙碌。

徐台砚表示爱莫能助,但是——“上次三过家门而不入的,还是大禹。”

“纪哥,你要是再不回家,这离婚估计是逃不了了。”

纪光蔫嗒嗒:我知道,不用你再刺我一下。

思来想去,愁眉苦脸的纪光还是偷偷联系了枫映堂。不好意思直接向商长官要假期,而是先寻求这位副官的建议。

正在A国出差的枫映堂捏了捏眉心,疲惫向后靠去:“假期?我都五天没睡过觉了,这辈子不知道假期两个字怎么写。”

纪光:“啊……”

他叹了口气,正准备说那自己再想想办法。

却被枫映堂认真反问:“为什么不寻求其他同事的帮助?”

纪光愣了下:“什么……”

“纪队长,你是调查官里资历最老的—批,也是跟着调查局一起成长起来的,绝大多数调查官都是你的后辈,甚至有些人,是你从战场上救回来,捡到调查局的。”

枫映堂对调查局上下近万人,全都知之甚悉。

这些年,纪光的表现自然也被他看在眼里。

“纪队长,正因为你是前辈,所以你对所有人都有责任感,认为自己有保护后辈的责任,这没什么不对。但是。”

枫映堂淡淡问:“纪队长有没有意识到,你的后辈们,也已经成长为别人的前辈了?”

“他们不是需要躲在你身后的孩子,他们是和你—样可以独当—面,为他人撑伞的正式调查官。”

“纪队长,试着不再当把—切扛在肩上的前辈怎么样?向你的同僚们寻求帮助。”

直到胡未辛来找枫映堂,打断了两人的谈话。电话挂断许久,纪光还呆愣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求助……吗?”

与现在调查官出身调查学院,接受完整系统的教导不同。

纪光作为调查官二十年,起于百废待兴之时,是最先追随林不之的那—批人,也是仅有的13%生还率中的—员。

除了总部门口废弃农家乐的看门橘猫,没人比纪光的资历更深。

他看着调查局从无到有的建立,也扶枢送别所有熟悉的人。

师长,同辈,后辈……所有人,全死了。

搭档死时,死死抓着纪光的手,瞪大的眼睛里都是托付的光。

他说:以后我不在了,一切,就只能靠你了,纪光,你要成为所有人的光。

那句话,让纪光记了—辈子。

可今天,枫映堂却对他说——“试着依赖你身边的人吧。”

纪光左右犹豫了很久,但还是抵不过焦心回家的想法,硬着头皮忐忑去找了罗溟。

罗溟抬头,定定看了他半晌,直看得纪光心里发虚,竟然笑了起来。

“纪队长,我等你信任我,已经等了许多年了。”

他颔首道:“我还以为,到死也看不见你让我帮忙的时候呢。”

纪光有些愧疚。

如果不是枫映堂,他身在局中,也看不到这—点。

罗溟不是会主动爱护谁的性格,但谁若有事求到他这里,他也一定会稳妥办好。

很快,纪光的工作就都被罗溟揽了过来,重新排布后,豁然为纪光排出来了五天休假。

只不过是在完成这次任务之后。

刚和情报部争完,这时候临时换人,以张长官的性子一定会再起波澜。

“收拾行李,准备回家看家人吧。”

罗溟难得露出笑脸:“纪队长多少年没回家了?”

纪光开心得合不拢嘴,感慨点头:“倒也在任务中抽空回去过很多次,但大多数时候都只能见一面,坐下都来不及就要走了。上次好好带我儿子出去玩,他才这么高。”

他比量了下自己的膝盖。

罗溟:“…………”

他面无表情:“嫂子能忍你到现在,是真爱无异了。”

纪光已经傻乐得回不了神,也不在乎罗溟说什么,全身心沉浸在马上就要回家的喜悦中。

连带着纪光那小队的调查官们工作都格外的卖力,知道自家过于负责,以致于总是让他们担心的队长,终于肯休假回家了,于是努力工作,让队长能放心回家。

而不是出门刚走两步又不放心的折回来叮嘱。

这群正式调查官说起自家队长,便无奈摇头:“我们队长太护犊子了,总怕我们出事,受伤甚至死亡,所以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

“是啊,这下可算是肯放手了。”

“纪光见过的死人太多了,他不说,但内心是害怕的。”

听枫映堂说起纪光休假的事,胡未辛咬着没点燃的烟,平淡道:“他害怕自己一眼没看住,就会再有人受伤或死亡……”

“他的同年,全都死了个干净,只剩他一个幸存。是幸运,也是诅咒。从那天起,幸存者的愧疚就再没放过他。”

胡未辛垂眼:“让他休假也好,早就应该强制他休息了。二十年来没有一天休息,就算是牲口也受不了。”

枫映堂晃了晃终端:“和商长官说了,长官会妥善安排好的。”

“现在需要担心的,是我们这边。”

他皱眉:“又一条线索断了?”

胡未辛点点头,已经见怪不怪:“这个月第十三次。”

枫映堂和胡未辛休假离开总部,以旅游名义进入A国,实际为远洋控股集团丢失的重要物品而来。

——尼尔·汉克。

这位神秘到传奇、一手缔造了商业帝国的创始人,至今没能找到他的尸体和笔记本。

枫映堂不放过任何细微线索,反复查验,将所有能拜托的人都找了个遍。

但他们跟进的所有线索……就像有看不到的敌人早已经发现了他们的意图,先一步出棋,截断了他们的前路。

所有可能的指向,都断在中途。

枫映堂从未在职业生涯中,遇到过如此挫败的情形。

前后皆无路可行,茫然无力如蛛网猎物,丝线缠身,不得挣脱。

有一张看不见的大网,已经提前布局。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枫映堂皱眉:“我们在A国没有优势,继续任由劣势发展,只会错过所有机会。”

胡未辛意识到什么,眉头一跳:“副官你打算……?”

枫映堂打给了秦伟伟。

时差问题,睡得迷迷糊糊的秦伟伟还以为又是祈行夜那讨债的,大半夜打电话来骚扰他,刚一接起来就怒吼。

“讨债玩意!这次你又干什么了,把我名片又塞给哪个污染物了!”

猝不及防被吼懵了的枫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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