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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6 章 家书抵万金(一)

“这将军舍下一城之人的性命逃跑,余生岂能过得舒坦?”

“死后去了冥界也是要打入十八层地狱轮回,不得转生,永远在炼狱中受折磨,赎罪!”

宋小河怔怔地看着碑上的三个字,耳边回想起昨夜在庙中几人讨论那弃城而逃的将军时所说的话。

“昨夜从同门身上搜寻的册子上,不是说这城中的将军在敌军攻打来的时候带着士兵离去吗?为何将军的墓碑却又立在此处?”

沈溪山约莫也不知道答案,他只是走上前,将墓碑上面的灰尘拂去,铁链拉到一旁,上面便出现了一行完整的字:护城大将军云尘之墓。

“云尘……”宋小河看着碑上那一行赤红的字,喃喃道:“云馥。”

云馥手里的那一杆长枪,还有战斗的身法,与无头将军手里的银枪,此处的相似好像不是巧合。

宋小河心中一震,有了一个朦胧的念头。

沈溪山的指尖在铁链上滑过,指腹摸到了上面密集的咒文,随后转头,对宋小河道:“斩断这锁链,域就破了。”

“当真?”宋小河拔出昼明走上前去,抬手将沈溪山往后面推了推,随后双手握住剑柄高高举起,锋利的剑刃上只附了一层薄薄的红色微光,随着她用力将剑落下,缠绕在墓碑上的铁链发出叮当声响,就这么轻易地碎了。

宋小河落下手,见铁链碎了一地,心想着怀疑破域当真这么轻易吗?

还没等她问出口,忽而天风乍起,地上的纸钱被吹得飞舞起来,洋洋洒洒地飘向空中,如同一场盛大的纸钱雨。

宋小河仰头看去,就看见天穹的正当间好似被割开了一个豁口,透过那条缝隙,她看到了零星的纯白的光芒。

她很快就意识到,那是月亮。

紧接着,那道豁口像是被猛然撕开一般,将真正的天幕呈现在宋小河的视野之中。

头顶一轮皎白的月亮,纯净得不染凡尘污浊,零零散散的星星点缀着夜空,飞舞的夜风带来了树叶哗然的声响,还有许多人说话时的嘈杂声。

城中的迷雾散尽,宋小河双眼恢复视线,她将狼神之眼取出放回玉镯里,再一睁眼,就看见这凶城的周围竟全是人!

不是妖邪,也不是无头尸,是实打实的人,众仙门的弟子。

他们大多都站在这座城旁边的山谷上,手中或是提着灯,或是持着照明所用的灵器,站得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导致山谷被照得极亮,放眼望去竟全是身着各种门派宗服的人。

还有不少站在飘浮在空中的灵船上,几艘庞大的船悬在头顶的空中,极具压迫力。

有人高喊:“妖女宋小河现身了!”

继而议论的浪潮猛地掀起来,所有人开始说话,或是冲着宋小河叫喊,或是相互商议讨论,那么多的人,一下子打破了凶城的死寂,让这地方变得吵闹无比。

宋小河怎么也没想到这些仙门的人会汇聚于此处,看样子似乎还是

在等待着她的出现。

她握紧手中的剑(),下意识将沈溪山护在身后。

“如何③()『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这里热闹吗?”云馥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面前,隔着几丈远的距离,看着她笑。

她身边站着步时鸢,不过短短一会儿的工夫,步时鸢看起来又虚弱了不少,她的脸色泛着一种灰白,双眸有些浑浊了,虽然瞧着还是年轻的模样,却给人一种年迈苍老的感觉。

宋小河看着她的眉眼,心里清楚,那是将死之人的模样。

“这些人都是你们叫来的?”宋小河将剑横在身前,冷着脸问。

事到如今,宋小河怎会分不清敌友,哪怕先前她的确很珍惜这两位下山后结交的朋友,可眼下那些旧情已经毫无用处,尽快摆脱困境,带沈溪山和孟观行等人离开才是最重要的。

“这里有很多年都不曾这般热闹了。”

云馥转头,朝周围站满了人的山谷和灵船上看了一眼,说:“你听,他们都在议论,每一句都是为你。”

太多人一起说话,又隔了这么远的距离,宋小河根本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

她的这些叽叽喳喳的人没兴趣,正想说两句难听的,却听见一声呵斥从半空传来。

“宋小河!”那人大喊道:“总算让我抓住你了!看仙盟如今还如何护着你!”

这一声呵斥十分响亮,导致周围不少人都听见了,纷纷停下议论看起热闹来。

几张符疾速甩来,宋小河将沈溪山一推,自己往后跳跃几下,就见那符箓重重刺在地上,炸开之后泛起火光。

踩着符箓从空中落下的,正是钟浔之。

先前他继承钟氏家主之位,带着众多门派来到仙盟要青璃将宋小河交出,虽然后来事情被沈溪山以暴力压制了,但怨气到底微小,那砍下的三个头颅更添了一笔账。

如今他像是终于找到了机会,在众人都还在观望的时候一马当先,冲到了宋小河的面前来。

隔了一丈的距离两人相望。

当初在前往酆都鬼蜮的灵船上,钟浔之还是一副少爷做派,走路时扬着下巴,用鼻孔看人,浑身上下都是一副受尽宠爱的小公子模样,嚣张而无礼。

然而在宋小河经历变故之时,他也没舒坦。

先是敬爱的师兄莫名死了,而后就是祖父和父亲被揭发恶行,当众砍头,紧随着钟家被抄查,名声一落千丈,在长安无法立足。

钟浔之从千娇万宠的少爷变为现在这番模样,年龄没有多少增长,眉间的稳重倒是多了不少。

他一抬手,将符箓捏在指尖,冷笑道:“我原以为你要在仙盟躲一辈子,没想到你竟然还敢出来?”

“我又没有做错,为何要躲?”宋小河旋手挽了个剑花,将剑尖对向钟浔之,寒意倾泻而出,“我劝你别来找死。”

钟浔之挑着嘴角嗤笑一声,浮空一跃,在空中展开双臂,数十张符箓飞出,在他周身环绕,白色的光芒在符箓之间流转,

() 被他一挥手,那些符箓便飞速朝宋小河袭去。

她抬剑,眼眸盯着相继飞来的符箓,精准地击中,将符箓轻易砍碎。

片刻的功夫她就出了几十剑,身形轻盈而多变,在符箓间穿梭,一时间钟浔之的符箓没有一张能够近她的身。

钟浔之见状,便双手一口,铺开一张符网,笼罩在宋小河的上空。

她纵身跃起,剑刃当空劈过,将那张网给砍碎,纷纷扬扬的符纸碎片间,有一张符完整地飘在宋小河的面前,忽而停住。

宋小河心道不好,在一刹那看清楚了上面的咒文,下一刻就听见钟浔之喝道:“召!”

天上猛然炸开了轰隆一声巨响,一道雷如细细的银龙,径直劈下!

好在宋小河反应得也很快,在雷落下的刹那间往后翻了几个大滚,一下子拉远了距离,只见银雷落下之处,地上出现个大坑,一片焦黑。

“你竟然学会了清檀雷法!”宋小河惊道。

当初她砸碎钟氏的金雷咒,为的的确是将清檀雷法传下去,但她没想到钟氏的弟子会学,更没想到钟浔之已经掌握了召雷之术。

钟浔之面对在她惊愕的疑问也并不解释,只冷哼一声,随后接连甩出几张符咒。

一道又一道的雷落下来,宋小河不敢硬接,只得不断往后闪躲,退至更黑之处的荒野。

宋小河连退十数丈,将落下的雷一一躲了之后,心知不能再往后退了。

她已经取下狼神之眼,不能在黑夜中视物,若是再往没有光亮的地方去,对她的战斗很不利。

正当她催动灵力,打算飞到空中将钟浔之打落时,雷诀却突然停了,钟浔之也自空中落下,站在她面前。

他收了符箓,似乎没打算再攻击了。

宋小河看得一头雾水,却仍旧不敢松懈,剑上泛起微弱的红光,随时预防他的出手。

“宋小河,你走吧。”钟浔之突然这么说了一句。

“什么?”宋小河眼眸微瞪,满脸的诧异,一时间还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身后便是山谷,只要你能翻越过去,就能活着离开。”钟浔之站在黑暗之中,看不清脸色,语气倒是平静的,“外面来了很多人,你若是不走,定会死在这里。”

“你方才还喊着向我寻仇,怎么现在突然就变卦了?”宋小河纳闷地问。

“何需问那么多?”钟浔之冷声道。

“谁知道你是不是使诈?”宋小河扬声呛他,像之前相遇的每一次争吵一样,“你作为钟氏家主,会那么好心放我走?”

“家主之位我早已辞去,如今并不参与家族纷争。你我之间有血海深仇,我当然会向你寻仇,但不是现在。”钟浔之不屑地嗤了一声,道:“我钟浔之行事光明磊落,绝不与那些只为一己私欲的鼠辈同流合污。”

“所以你要放我走。”宋小河道。

钟浔之便说:“你杀我祖父和父亲,于我钟氏自然有仇,可你与那些门派并未结仇,他们

却借着除妖女清人界这冠冕堂皇的理由想瓜分你身上的极寒之力,如此卑鄙肮脏,我岂能助他们行恶?”

说完,他像是解释烦了,“你究竟走不走,我只能争取这么一丁点的时间。”

宋小河转头,往身后的黑暗处看了一眼,问:“翻过后面的山,当真就能逃走?他们不会追上来吗?”

“你身后的山谷,被称作龙息之谷,传闻是龙神所庇佑的圣地,心怀歹念之人,无法登山。”钟浔之顿了一顿,又说:“我听说的,不知真假,但你只剩这一条生路了,何妨一试。”

宋小河收了手中的剑,认真道:“当真如此吗?”

另一头,没有参与战斗的沈溪山提着灯站在荒野坟边,他的目光追着宋小河的身影进入了黑暗后就没收回,一直盯着瞧。

就在这时,云馥在边上道:“你不是向来在乎宋小河,为何见她被打,却这般淡然从容?”

这话阴阳怪气,带着一丝挑衅,沈溪山偏头,淡无波澜的眸子看着她,吐出三个字,“你找死?”

云馥哈哈一笑,“沈溪山,你认清现状了吗?昔日那个被万众追捧的剑修天才已经从天上掉下来了,你弃修无情道自会修为,又被阵法封印,如今还能提得起剑吗?”

“杀你,还是绰绰有余。”沈溪山道。

“哟?”云馥颇为好笑道:“你倒是习惯站在山巅上,即便沦落这般田地,仍不肯低下头颅啊。”

沈溪山看着她,那冰冷的目光,像是看着一具路边的尸体。

奇怪的是云馥分明就知道他已经灵力尽封,连灵剑都无法召出,却还是因为这目光感到脊背发凉。

“沈猎师到底是生来与旁人不同,哪怕……”

云馥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步时鸢突然出声打断了,她道:“钟浔之方才没下杀招,恐怕不是为了向宋小河寻仇。”

她的脑子倒也转得快,听到之后脸色一变,赶忙要动身去寻找,却见宋小河持着剑,缓缓又从黑暗处走出来,重新站在众人照亮的光明之中。

钟浔之已然不见踪影,只有她只身走回来,身上也没有什么手上的痕迹。

她走到沈溪山的面前,先是朝旁人看了一眼,而后靠近他,踮着脚扬起脖子,让他的耳边凑。

沈溪山微微低下头,将耳朵贴过去,就听她说:“咱们后面有一座山谷,据说只要进了山中就能脱困,你带着苏暮临先走,我将他们拦住,然后想办法将孟师兄他们运过去。”

“他给你出得主意?”沈溪山听后并无太大的反应,眉梢微扬,眸光沉着。

宋小河点头。

沈溪山道:“你若是方才趁着机会逃了,或许还能脱困成功,但现在却不行了。”

“你们都还在这里,我岂能自己逃跑?”宋小河眼睛一瞪,说着就往他肩膀上推搡了一把,“快去,我会为你们争取时间。”

她持着剑往前,向云馥走去。

云馥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那无头将军,

正缓步往这边走,身上的铁链随着步伐哗哗作响,引起周遭众人的惊呼声。

虽说聚集在这里仙门弟子很多,却没有一人妄动,他们像是被谁组织而来,正处于听从调遣的状态。

宋小河看着那一步步走到云馥身边的无头将军,问道:“云馥,这么多年来,此地变为凶城也是你所为?你害了那么多人又布下此局,究竟图的是什么?”

“图什么?”云馥淡淡地笑了,“天道不公,这世间的憾事太多,我也只能以蜉蝣之力为自己争取一二。”

她的笑容看起来有几分苦涩,宋小河也懒得再猜她的曾经,便直接将自己的猜想说出,“你与当年这城中那个没有守城的将军有亲属关系?他是你爹?”

那无头将军就站在云馥的身边,看起来身形并不高大,先前那棺材超乎寻常的尺寸,应当是为了放下这一杆银枪。

云馥转头,脸上浮现一个温眷的笑。

那无头将军的手已经腐烂得包不住白骨,云馥却很亲昵地把它的手给握住,然后紧紧地攥在手中,她动作温柔地抚摸着无头将军破烂不堪的铠甲,像是依赖一般轻轻靠在它身上。

“是我娘。”云馥说道。

宋小河虽然猜到了,但只对了一半。

这无头将军,是个女子。

云馥脸上的笑容落在宋小河的眼中,让她心头震撼不已。

“原来传闻中弃城而逃的将军是你娘,既然如此,你又为何将她的墓立在这城中?况且她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何不尘归尘土归土,还要她拖着这副无头尸体到处游荡,在此处害人。”

宋小河心中的疑问几乎是一股脑地迸发出来,但是她说完之后,又自己意识到了有不对之处。

按照先前的册子上所说的传闻,将军带着士兵逃跑之后就不知道藏去了何处,南延的侯王派人寻找未果,此后便不了了之。

而无头将军的墓碑和尸体却分明都在这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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