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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修】

李羡鱼从未做过这样的选择。

在两位血亲之间,选一人得活。

她的杏眸睁大,呼吸也随之变得乱而急促。

而临渊等她一刹,同时侧耳去听殿外金吾卫的动静,见铁靴踏地声已远至近乎不闻,双眉紧皱,语声愈疾:“来不及了。”

他看向李羡鱼,像是从她之前的话语中得知了谁与她更为亲厚,也像是不欲让她为难。

他迅速颔首:“臣会为公主做出选择。”

话音落,他不再停留。

少年一手持剑,一手紧握住带回的那只沉香木匣,立时将身形隐入夜色。

他并未去被太子率兵包围的摄政王府,而是在夜色中展开身形,向宫中最为金碧辉鸿的太极殿飞掠而去。

夜色深浓处,少年的眸色锐利,如剑上雪光。

他确实是从摄政王那拿到了东西。

不止是两张红宝石面具,还有摄政王这些年来,招兵买马,囤积粮草的证据。

其中明月夜的几本账本,便是铁证。

但这三日,他皆在躲避明月夜与摄政王府中的追杀,根本没去过东宫。

更勿论是将证据转交给太子。

既然李羡鱼不曾说过什么,那必定是有人趁此时机,想要从中渔利。

若想扳倒摄政王,应当不会这般急切。

刃尖,多半是向着东宫。

思绪落定,太极殿将至。

临渊察觉到此处的守备森严,暗哨无数,便不曾贸然进入,而是藏身于廊庑间的一道挑梁上,屏息细听远处太极殿内的动静。

太极殿内,灯火通明。

皇帝披着件明黄的龙袍,带着周身未散的酒气,焦躁不安地在金殿内踱步。

就在方才,有人前来回禀,说是东宫率兵围了摄政王府。

他起初以为是叔侄不睦,府兵与府兵之间互相打一场,事后各自象征性地罚下便也罢了。

直至,来人回禀,说太子动得是骁骑营与骁羽营的兵马。是两位将军亲自带兵,跟随太子围府。

皇帝的酒意才蓦地惊醒。

骁骑营与骁羽营是驻扎在京城的两支精锐之师,统领着玥京城近乎一半的兵力。

能号令他们的虎符,他一直牢牢攥在自己手中,从未给过太子。

但,太子却能号令动他们。

即便不用虎符,即便没有他的诏书,太子也能号令动他们。

有冷汗顺着皇帝的鬓角涔涔而下。

他霍然回首,抓住了承吉的肩膀,目眦欲裂。

“太子今日能领兵围摄政王府。明日便也能率兵逼宫!”

他厉声道:“承吉,再去传旨,再多调些金吾卫前去增援,务必将太子拿下!”

贴身伺候他的承吉汗出如浆,竭力劝道:“不能啊,陛下。方才您已调了宫中泰半的金吾卫出去。若是再调人手,宫中值守的金吾卫恐

怕都要不够用了。”

皇帝却并不理会。

即将失去皇权与皇位的恐惧牢牢摄住了他的心脉。

他一把挥开承吉,勃然大怒道:“朕让你去!再调一半的金吾卫出去!将剩余的金吾卫都聚到太极殿前守着,其他宫室,不用再管!”

承吉不敢忤逆,只好拿袖子揩了把脸上滚滚往下滴落的汗水,喏喏称是。

他正要去太极殿外传令,却听见殿外‘咚’的一声巨响。

承吉心底发毛。

皇帝也豁然抬首,面色发白,一国之君此刻竟如惊弓之鸟,只一把抓过身边的宦官道:“承吉,快去看看!去看看,是不是东宫带人过来逼宫了!”

承吉战战兢兢地出去。

再回来的时候,怀中抱着只沉香木匣子。

他道:“陛下,外头没有人。奴才只在廊上看见这只匣子。”

皇帝视线扫过,骤然顿住。

“腾蛇,是摄政王府的徽记。”他厉声:“十五,十七快将它打开看看。”

他的语声落下,立时便有两名影卫自暗处现身。

他们比手行礼,快步上前,将匣子拿至屏风后,验过无毒,亦无机关后,方将其打开,重新呈到皇帝跟前。

里头并无他物。

不过是十几本账册上叠着一沓书信与十几张收讫。

皇帝狐疑接过,一一看去。

顷刻,他蓦地瞪圆双目,疾言厉色对承吉吼道:“快去寻人,重新传令!”

*

摄政王府外,李宴骑在一匹军马上,望着夜幕下的摄政王府,神色同样凝重。

千秋宴当夜。

有人递来一封密信,状告摄政王密谋弑君夺权,将在三日后率兵围城,

并将其谋逆的罪证搁在东宫案前。

其中附有摄政王这些年招兵买马的证据,与几名武将来往的书信,甚至还有那支私军的藏身之处。

事关重大,他不敢轻信。

便暗中遣人查探。

不料,结果却真的如密信中所言。

他的长随在京郊不远处的一座荒山上,寻到了私军驻扎过的痕迹。

但那支私军却已不知所踪。

他立时令人翻阅近日里玥京城的出入记录。方知便在两日内,入城的人数激增,还有大批行商的马队流入。

略一清算,人数竟与京城中的驻军不相上下。

若是皇叔真有谋逆之心,后果不堪设想。

他想将此事回禀父皇。

然一夜之间,传密信之人服毒自尽,严密看守在东宫中的罪证不知所踪,父皇又酒醉不醒。

眼见着三日之期将至,他手中并无实证,又无法回禀,也唯有以这种方式,来劝皇叔悬崖勒马。

至少,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马蹄声响起。

李宴收回思绪,看向马上的长随:“劝降书可交至皇叔手中?

皇叔可有回复?”

长随在马上向他比手:“属下已用飞箭将劝降书送入,可摄政王并未回书。”

李宴沉默良久,终是阖眼:“最迟等到亥时。”

若是皇叔还不肯降,便也唯有——

刀兵相见。

摄政王府中,幕僚齐聚,而摄政王高居上首,目光炯炯。

他问:“若是此刻起兵,胜算如何?”

为首的幕僚上前,一躬到底,艰难道:“王爷,我们的人马分散各处。此刻仓促召回,不到十之三四。东宫却有骁骑营与骁羽营两军助阵。”

“此刻仓促起兵,我们的胜算并不及东宫。”

摄政王起身,望向远处的皇城的方向,鹰眸锐利,语声沉冷:“那便等!”

东宫围府,这样大的阵仗,皇帝绝不会坐视不管。

若是他心生忌惮,令人将两军召回。

今夜之战,胜算陡增!

倏尔,铁蹄声动地而来。

两方同时收到军报。

“殿下,金吾卫携旨前来。令您即刻收兵,前去太极殿中面圣!”

“王爷,金吾卫携旨前来。令东宫即刻收兵,前去太极殿中面圣!”

形势陡然逆转。

李宴双眉紧锁,握着马缰的长指收紧。

从未有过的两难。

现在退兵,绝非良策。

而若是不肯收兵,便是抗旨。

骁骑营的将军压低了嗓门劝他:“殿下,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金吾卫统领却手持圣旨,高居马上,语声凌厉:“太子殿下,您还不收兵,是真想谋逆不成!”

骁羽营的将军看不下去,骂了句军中的粗话。

“放什么狗屁!来抓谋逆的成了谋逆。谋逆的反倒成了忠良不成!”

金吾卫们的神色愈发紧绷,右手纷纷摁向腰间悬挂的长剑。

李宴徐徐垂眼,握紧了催马的银鞭。

这道圣旨,不能接。

若是退兵,便是让谋逆的大军直入皇城。

置满城的百姓,置皇室的安危于不顾。

李宴睁眼,手中银鞭挥地,带着一往无回的凛凛风骨。

那是储君应有的气节。

“秦将军,吴将军。动兵!”

天子守城门。

即便是被诬谋逆,他也绝不能让叛军踏进大玥的皇城半步。

金吾卫们眸光乍厉,拔剑出鞘。

寒光照亮夜色,眼见一场内战不可避免。

千钧一发之际,黑夜尽头,又一支轻骑急急而来。

当先的斥候声如擂鼓,手中高捧明黄圣旨:“传陛下圣旨,摄政王意图谋反,杀无赦!”

金吾卫统领一震,旋即认出这是皇帝身边的近卫,立时勒住了□□的战马。

便连东宫,连骁骑营与骁羽营两支精锐也为止一震。

但随即,将士

们纷纷叫好,士气大振。()

两支本要交战的军队合二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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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同攻向眼前的摄政王府。

摄政王府中。

摄政王持剑起身,穿上他的玄铁重甲,跨上乌黑神骏的战马。

一如他十年前领兵挂帅,替大玥四方征战。

一支火箭呼啸着划过漆黑的天幕。

埋伏在摄政王府附近的军士得到令号,纷纷跨马持刀,冲向府门前的王师。

当夜,血流漂杵。

是玥京城数十年从未有过的惨状。

军士们的鲜血将摄政王府前的地面染红,即便是一场大雨冲刷后,砖缝中仍旧渗透着妖异的黑红色泽。

*

大雨如瀑,遮天蔽日。

宫禁之中,却有人在梧桐树下焚香听雨。

他手中持一枚鲜艳的红宝,面前则是一杆金秤。

金秤两端的秤盘上,已放满了同样色泽艳丽的红宝石。

大小近似,数量相同,鲜艳得近乎妖异,如同流淌在摄政王府前的鲜血。

此刻金秤正持相平之态。

雨水自梧桐叶间里滚滚而下,每一滴都令金秤为之颤抖,像是秤盘上的承重已到了极限。

再不堪重负。

他端详了一阵。

眸底晦暗,没有半点笑意。

手中最后一枚红宝石,仍旧是往托盘的左侧放去。

此刻,有人自夜色中现身,向他比手行礼。

“摄政王府前,已分出胜负。”

他的指尖轻敲着手中最后一枚红宝石,低低笑了声:“胜的人是谁?”

来人答:“东宫。”

他的动作停住。

手中即将放落的红宝石换了走向,放到了右侧的托盘之上。

平衡被打破,金秤彻底向□□斜。

左侧的红宝石纷纷滚落,砸落在雨污的地面上,仿佛鲜血溅开。

“看来,最后一枚筹码,被人换了方向。”

他低笑出声,抬步走进梧桐树外垂帘般的雨幕中。

黑靴踏过地上散落的红宝石,宛如踏过一地的鲜血。

*

黎明之前,大雨停歇。

李羡鱼终于在窗前等来了归来的少年。

他像是还未来得及更衣。

玄衣湿透,墨发滴水。

身上的伤势却已在匆促间草草包扎过,至少已不再往外渗血。

李羡鱼捧着手里的银烛灯小跑上前,抬起羽睫望向他。

似想问,却又不敢启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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