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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红帐低垂,锦被下少年安静得如同睡去,仿佛再也不会醒转。

李羡鱼拿手背捂着发烫的眼睛,清透的水露却仍旧是顺着指缝落下来,雨水般轻轻落在床沿上。

她想起了许多事。

想起了临渊绣给她的荷包,想起了在落满月光的回廊上一同吃的那碟芋头,想起了御花园里轻盈飞起的秋千,想起了夜晚波光粼粼的御河,想起了箬叶折成的小船与养在水缸里的红鱼。

她想,若是早就知道会这样,她一定会拦住临渊,不让他去找那个一只耳朵的男人寻仇。

更漏声声,漫长的一夜终是过去。

李羡鱼在榻边枯坐到东方发白,直至卯时的第一声更漏敲响。

她站起身来,对前来伺候她洗漱的月见轻声道:“你替我守着临渊。我想去一趟宁懿皇姐那里。”

若是宁懿皇姐也没有办法,便去求太子皇兄,去求皇叔,求父皇。

她不能就坐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临渊的生命像是夜里红烛般渐次燃尽。

*

凤仪宫中,帷幔低垂。

宁懿裹着件丹红色的织金羽缎斗篷倚在贵妃榻上,凤眼微眯,对着执霜轻轻笑道:“本宫的皇兄还真是大方。连自己的太傅都舍得给本宫送来。”

执霜迟疑一下,只好低声道:“太子殿下说,您有心向学,因此请太傅教您。”

“是么?”宁懿慵然自贵妃榻上起身,信手将红帐挑开,视线落在长案后青袍玉冠的男人身上,语声慵懒:“太傅来之前可有想过,要如何教导本宫?”

傅随舟轻捻戴在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语调平和:“公主若有心向学,无论如何教导,皆能有所获益。若无心向学,倾囊相授,亦是无用。”

宁懿眯眸看他。

傅随舟执卷在手,并不抬首,任凭她打量。

他是偏冷的长相,年少时眉目疏寒,执卷的手修长而清瘦。

如今过了鲜衣怒马的年纪,属于少年郎的锋芒渐渐隐下,气度沉稳而从容,如高山沧海,处之泰然。

宁懿看了阵,见他并不避讳,似是觉得无趣,尾指的鎏金护甲轻击长案:“执霜,去将乐师与舞姬们带进殿来。本宫想观霓裳羽衣曲。”

执霜垂首称是。

一盏茶的时辰,身着羽衣的舞姬与华衣乐师们鱼贯而入,向宁懿躬身行礼。

宁懿重新倚回贵妃榻上,隔着一道垂

落的珠帘,看那仍旧是从容阅卷的男子,红唇抬起:“去,围着太傅奏乐歌舞。”

丝竹靡靡而起,舞姬们踏歌而舞。

凤仪殿中养着的舞姬皆是美貌的妙龄女子,玉臂纤腰,巧笑倩兮。舞动间足踝上系着的银铃细响,手臂上系着的丝带飘摇拂过傅随舟坐落长案,如春色盈人,百花生香。

傅随舟置若罔闻,只垂眸将手中的书卷淡淡翻过一页。

宁懿以手支颐,慵然看了一阵,倏尔轻笑道:“是本宫的舞姬跳的不好,还是……太傅不敢抬首?”

傅随舟从容答:“心正,则目不斜视。”

宁懿抬眉,继而嗤笑:“太傅可真是迂腐。”

她说罢,伸手招来一名年轻的乐师,当着傅随舟的面,一抬手,便取走了乐师发上的玉簪。

乐师的墨发披散而下,显得本就清秀的面容美如莲花。

宁懿拿那支玉簪挑起乐师的下颌,略微欣赏了一阵,含笑道:“不知太傅年少时,可有此等姿容。”

傅随舟淡淡道:“公主若有闲暇想这等无谓之事,不若多读几本圣贤书。”

宁懿觉得无趣,一松手,那支玉簪跌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轻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抬眸看向从殿外进来通传的执素,语声极慢:“走得那么急,可是有什么有趣的事么?”

执素忙躬身道:“公主,九公主前来拜见,现在正等在殿外。”

“小兔子自己送上门来了——那倒确实是有趣的紧。”

宁懿轻拨了拨自己的护甲,从贵妃榻上支起身来:“带我去见她。”

执素躬身,又望了眼长案,试着道:“那太傅——”

宁懿轻睨一眼,嗤笑道:“不去见小兔子,难不成,还在这里,对着这个老古板?”

执霜与执素一同垂首,不敢接话。

而宁懿并不在意,只轻垂玉臂,让趴伏在榻沿上的雪貂顺着披帛爬到她的怀中。

她便这样怀抱着只雪貂,步履闲雅地走过红帐,走过依旧执卷的傅随舟身畔。

丹红的裙裾垂坠而下,在他的青袍上一拂而过,如火焰漫过海水,并未留下任何痕迹。

*

出了凤仪殿,宁懿一垂眼,便看见了等在殿外的李羡鱼。

李羡鱼瞧着并未睡好,低垂的羽睫下凝着淡淡的青影,眼尾那一圈却是红的,胭脂般鲜艳的色泽。

宁懿抱着自己的雪貂走过去,端详了下,轻笑出声:“怎么一大早,便这幅模样来见我。谁又欺负你了不成?”

李羡鱼抬眼望向她,轻轻唤了声:“宁懿皇姐。”

她停了停,小声道:“我有事要求皇姐。”

宁懿像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事,唇畔的笑意更深了些,招手让她过来:“什么事,说与本宫听听。”

李羡鱼往前两步,将事情掐去头尾,只轻声问:“皇姐听说过一种毒吗?叫做照夜清。”

“毒?”宁懿轻抚着雪貂柔软的皮毛,凤眸里笑影深深:“小兔子是疯魔了不成?”

“本宫又不是太医,中了毒,来寻本宫有什么用处?”

李羡鱼原本所抱得希望便不多。

之所以第一个来宁懿皇姐这,是因为宁懿皇姐的凤仪宫离她的披香殿最近。

听见宁懿皇姐拒绝,便只轻轻颔首,低声道:“那我去见皇兄。”

听见皇兄两个字,宁懿似是又想起在她殿里执卷读书的傅随舟,面上的笑意淡了些。

“回来。”

她唤住了李羡鱼,红唇勾起:“你过来,我给你指条明路。”

李羡鱼毫不迟疑地走过去,仰脸望向她,杏花眸里清波微漾:“皇姐有法子吗?”

宁懿却不答,只是斯条慢理地取下了尾指上戴着的护甲,伸手去揉她雪白的小脸。

指尖传来的触感温热而柔软,比怀中的雪貂更能讨她喜欢。

而且今日,李羡鱼难得地没有闪躲。

这一切,令宁懿的心情颇好。

她揉捏了一阵,轻俯下身去,在李羡鱼耳畔吐气如兰:“若我是你,便去影卫司里寻羌无。他是用毒的高手。”

宁懿说着,又轻轻笑起来:“不过,他可从不平白无故便帮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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