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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4 章 294(一更)

该说不说,在长安这地方工作久了可能是会产生一点后遗症的。

比如说——

当田丰刚被乔琰传唤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他的卧底身份是不是暴露了,而是他最近协助陈纪新出的那份考题,是不是在内容上出了什么问题。

按理来说不应该啊。

为了让这场暂时定在四月的弘文馆选拔起到适配于眼下时局的需求,这一次的题目里甚至将蝗灾旱灾之后的灾后治理,发行刊物的抉择,法理与情理在大灾面前的协调,灾害面前的民族关系处理,以及特殊关隘在人手调配可能不及情况下的戍守周转等,都加入了考题的范畴。

至于乔琰说的选择题和判断题也基本是围绕着已知事实展开的。

他们甚至考虑好了两套卷子,让参与考核之人先行决断,自己到底是更偏向于走经学进修路线,还是实干从政路线,各自选择更适合于自己的方向,以免出现在人员选拔上的错漏。

但田丰刚想到这里又不由脚步一顿。

他是当元封当久了还是出题出傻了,怎么当真把自己当做乔琰的下属了!

何况就算出的考题真出了这样那样的问题,首先被找上的也肯定不会是他这个做助手的。

上头还有个陈纪呢,不能让他这个当弟子的扛大梁对吧?

比起此事,还是应该当心自己是不是在何处表现出了破绽。

他怀着有几分忐忑的心情走进了乔琰的办公之所,就看到在她的手中拿着一份新的模板卷,好像并不像是要兴师问罪的样子,甚至先抬手示意他在此地就座。

田丰不由先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乔琰开口道:“我听元方先生说起你在弘文馆两年中的种种表现,觉得只让你放在这个位置上还是有些屈才了,若此次考核能选拔出得用的人才,你就再往上升一升吧。”

“虽说弘文馆这边也不能缺了你这样一个好助手,但元方先生和文若他们也都是在朝堂中自有其职务的,顶多就是将工作再分配出去一些。”

她这第二句话直接把田丰本想出口的回绝理由给堵了回去。

何况乔琰给他选的老师陈纪位列九卿之一,反正他再怎么进入朝堂升迁,在短时间内也不会越过陈纪的位置,还真能让他进入“体系”之中。

田丰回道:“我只是觉得自己的经验还不太够而已,做出的贡献也不足,不值得君侯对我另眼相待。”

乔琰摇了摇头,“你这话说的,就实在是妄自菲薄了。虽说这些考核卷宗之中的大致方向是我先给你们划定的,但在各个细枝末节之处的难易考量,却是你和元方先生等人逐字逐句地推敲过去的,生怕在对贤才的决断上有何失当,实是难得的求真之人。”

还别说,就因为田丰这个情况,乔琰都有点希望其他各家也能把自己的卧底给派遣到她的身边来了。

这种人为了防止因为摸鱼划水的情况被人发觉异常,可不就

得拿出自己起码七八成的实力来办事。

像是眼下的情况里,

谁也不会嫌弃己方的人少的。

尤其是,

在今年乔琰还有对外扩张想法的情况下。

可惜啊,像是袁绍这样的冤大头实在是不多了。

她在心中叹惋了一番后,将目光重新落回到了田丰的身上。

对于乔琰的这番夸赞,他显然是有几分不自在。

但这几句话还只是个开始,因为乔琰的下一句话,就是田丰更不愿意提及的东西了。

“说来,自你从冀州来到并州,又到长安任职到如今,也有两年半的时间了,你在冀州的家人还是不愿意随你一同定居在此地吗?”

田丰脸上的神情有一瞬的凝固,“他们……”

“我听说你有让人将月俸送回去过几次,也有给他们捎带问候的信件,对面让人给你送过年礼和问候,可总是这么分居两地,也不是个事儿。”

乔琰一边说一边对着田丰投来了个不无同情的眼神,“建安元年你那儿子来长安看过你一次,回去的时候奉孝还让人给他多添置了些带回去的礼物,可惜他此后便再未前来。我本想说,他若是不孝,我便亲自写信与他谴责一二,但仔细一想,又觉得此事不能尽数怪责于他。”

“想来也对,要让人迁移到他处定居本就不易,像是关中地界周遭的搬来容易,冀州山高水远的,却不是一个难度。总得你有个更为稳定的职位,有个合适于一家人落脚的住所才对。是不是如此?”

田丰:“……”

他能说什么?他总不能说,被郭嘉误认为是他儿子也被他稀里糊涂应下来的那位,其实不是他的儿子而是袁绍的儿子,绝不可能长居于长安,被挟制在这里做个人质。

袁绍也当然不可能把他田丰的家人给直接放了过来,以防他这个时间太长的卧底到最后真的倒戈过去。

他只能犹豫着说了句“是”。

又听乔琰说道:“眼下情形特殊,天灾将至,我对冀州地界上的防治手段并不看好,你若看得分明,还是该当在此时劝说他们一二。再如何故土难离,总还是保命重要。”

“好在也有个给你名正言顺封官的理由,就如我先前所说,四月初的人才选拔完毕,我会以朝廷得才为由,对你给出足够的嘉奖,到了那个时候,你的家人应当不会做不出个抉择吧?”

虽说乔琰语气温和,也只是在对下属和家人分居的情况做出问询,可不知道是不是田丰的错觉,他还是觉得这其中有一种隐藏的威胁。

但他又陡然想到,乔琰话是这样说不错,然此时已是建安二年,天下愿意出仕的人才其实早已经被各方给瓜分得差不多了,还在等着凭借这场考核跻身上位的,也就是在弘文馆中滞留的那一批。

这些人也不能说毫无才华,却着实配不上大才二字。

若真是因为选出了这样的人才给他升官,其实是有点站不住脚跟的。

田丰连忙回道:“君侯的好意我心中明白

但还是请君侯爱惜羽翼,

不必只因元封一人的家中情况做出破格对待。”

乔琰笑了笑,“这是自然,若是这场考核出了什么问题,我还是要拿你问责的。此事至关重要,你也别在我这里有所懈怠。”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说起来,我还有个想法,在你们将试卷拿去刻印之前,也跟着安排下去。”

她将手中的另外一张纸朝着田丰递了过去,说道:“看看这个。”

田丰起身接了过去,就见上头虽无几个字,内容却极为关键,写着的正是对四月试题的排版考虑。

其他的安排都不太要紧,唯独有一条极其特殊。

在试卷的右侧有一条竖向的线条,将姓名籍贯等信息都列在了划分出来的单独区域,而在这条竖向线条之上,还写有二个字,叫做装订线。

田丰在心中隐约有了个猜测,却还是朝着乔琰看去,问道:“这是?”

“考核完毕后先将收集上来的卷子以此方式隐去姓名,再行阅卷。”

乔琰眸光中透着一丝兴味之色,继续解释道:“此番考核选拔之前,这些参与之人中有大部分在长安城中都住了不短的时间了,总有些闲谈趣事传到我,和阅卷之人的耳中,这里面有好消息,当然也有坏消息,打架斗殴的,一度写过些不敬之辞的,其实也不少见。”

“因长安包容万千,这些举动也并未违反五刑条例,这才未曾对他们做出惩处,但若是在阅卷之时受到了影响,那就有些不妙了。”

“祢正平昔日醉酒斥责于我,我依然深爱其才,此人口齿之伶俐,文辞之清美,也是当世少见,虽私德有缺,也不必对其贬斥论责,余者皆同。倘若因为前几个月中的种种印象就错失人才,那就是这次选拔方式不当了。”

“我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该当将这些人的名姓都给直接糊上,且先不管这答题者是何人,光看其才华,最为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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