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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9 章 059(二更+2w营养液加更)

汝南袁氏举荐出个并州刺史来,在乔琰看来好理解得很。

即便如今还未到诛宦失败、董卓入京、天下四乱的时期,但袁绍于党锢之祸期间于汝南结交许攸何颙等人静候时机,很难说他后来与曹操所说的那句“南据河(黄河),北阻燕、代,兼戎狄之众,南向以争天下”①的说法是否在此时已经有了个雏形。

这或许也是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中的一部分人所支持的想法。

在世家习惯于四方买股的标准操作之下,先走出两步发展并不奇怪。

即便此时这最后一句“南向以争天下”或许应该换一种表述,对如今的袁氏来说,更倾向于在混乱的时局中寻求自保的武力保障,但总的来说还是这么个意思。

先前恢复州牧制度的当口,冀州牧的位置落在了大汉名将皇甫嵩的头上,那么倘若排除掉冀州这个选项,相对来说依然符合袁绍这句话的便是并州。

甚至于,在不考虑“争天下”,而是考虑“守命脉”的环境中,并州还要比冀州更加合适。

在此基础上,有一点也解释得通了。

中平五年张懿身死,并州大乱,匈奴内侵数郡,中平六年,韩馥这位袁氏门生接手了冀州牧的位置。

他也成为了后来袁绍逃离洛阳后的投奔对象。

但不论个中缘由到底如何,总归这最后的事实便是乔琰眼下看到的情况,并州刺史张懿与汝南袁氏关系密切。

说这是一条坏消息,是因为自张辽的事情上,张懿所表现出的状态不像是个合格的大权在握的刺史,而更像是个唯袁氏马首是瞻的“弟子”。

不管这个提议张辽前往洛阳效力的想法,是出于袁本初对良才收集的意愿,还是张懿为了讨好于袁氏——

在这件事上他是这般表现,在并州的其他事情上或许也是如此。

而既然是由袁绍将他护送前来并州,考虑到袁绍正式走上洛阳的政治舞台是在中平五年刘宏组建西园八校的时间点,那么在如今的中平二年春三月到中平五年之间,他完全可以担负起指导张懿行事的责任。

也就是说,她在并州的行事,需要考虑的便不是和张懿斗,而是和袁绍斗!

现年不过三十来岁的袁绍绝没到后来外宽内忌,放任谋臣内斗、诸子争嗣的地步,并不是一个很容易应付的对手。

尤其是她被敕封为乐平侯之事,可说是将袁氏给得罪得不轻,在自冀州前往洛阳的路上,更因为试图与毕岚处好关系的缘故,对袁绍也颇有忽略。

但好消息是——

袁绍暂时不可能离开洛阳。

他如今身在何进的大将军府中,为其出谋划策,至多也不过是如此时这样,打着护送的旗号送张懿前来此地,也对并州的情况有一个大略的实地体会。

可一旦消息需要往来于晋阳和洛阳,再加上袁绍这个在大事上决断稍迟的毛病,便难免出现与时情不符的情况。

除非

张懿能够有预知的本事——但这显然不可能。

另一方面,

乔琰现在知道他来了,

这便有了操作余地。

此时正策马离开晋阳的袁绍,在心中还有些惋惜于没能将那员骁勇的小将给收入囊中,却不知道正在远处,乔琰朝着他伸手指来,对着被她也一道请来的王扬说道:“长者可知道那位是什么人?”

王扬方才就想问,为何乔琰在看到这出城的队伍时,表情稍有些异样,现在见她指向的是个头盔覆盖的后脑,也不由露出了个迷茫的神情。

“乔侯明言便是。”

“此为汝南袁氏,太仆卿袁周阳之子,袁绍袁本初。”乔琰语气淡淡,但这消息对王扬来说却无异于晴天霹雳。

他端详乔琰脸色便知道,她显然并没有在此事上说谎。

而她一句“既已知晓来者身份,我便心中有数了”,当即就与他告辞,也让王扬不由有些心慌。

他一面派人去前路驿站上着人探查,那位领头校尉是否当真为袁氏子弟,一面也琢磨起了,如若这当真是袁绍,他该当如何应付。

张懿的立场对乔琰重要,对王氏也重要。

若张懿当真为汝南袁氏门生,又身为这并州刺史,那这对他来说可纯然是个不利的消息。

比起乔琰的情况,他所面临的不利情况还要明确得多!

要知道这跟他们与唐氏之间合作多于竞争的关系不同,这是一支外来的世家势力。

然而并州地盘上的利益就只有这么多,除非张懿能做到像是乔琰一般,凭借英雄酒和楮皮衣二物,达成跟他们的合作共赢,否则只有可能是来虎口夺食的。

在晋阳王氏此前的谋划中,王柔在护匈奴中郎将的位置上坐稳后,他的胞弟王泽就会从原本的代郡太守往雁门太守平调,正是家族内部于并州境内拧成了一股绳。②

可如果张懿出自汝南袁氏的扶持,情况便要发生转变了。

刺史对并州境内官员的提携和检举权柄,足以让袁氏想将手伸过来的时候,轻松打乱王氏的算盘。

何况,比起小小一个乐平,雁门、五原、西河三郡连在一处的太原屏障,显然要有更大的插手价值。

乔琰可以在确定是袁氏门生后姑且不管,他王扬不行!

他心中盘算起了拉上唐氏一道给张懿下绊子的可能性,但比起唐氏,显然还是乔琰这位乐平侯在此前的种种表现上让他觉得更有联盟的价值。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是先与王柔和王泽商议一番吧。

他又朝着袁绍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由有些头疼。

好在如今已是春入晋阳城的时节,这寒冬过境后他少了几件需要顾虑之事,正可以分出心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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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一个张辽投效州府,带出了袁氏谋算之事,此事乔侯大赚,”戏志才评价道,“兼有张辽对张懿好感不多,更趋于对家乡的保护,反而对乔侯的提携帮扶有感念之心,日后也未

尝不是一员助力。”

“强龙不压地头蛇,汝南袁氏若要面对的对手可不只是乐平,还有晋阳王氏、阳曲郭氏这些本地官僚世家,此为第二赚。”

乔琰回道。

她与戏志才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轻松,当即相对一笑。

在不知道对方背景的情况下,难免有些束手束脚,可若是知道了对方的后盾,这后盾再如何是个庞然大物,也有联合同盟,一点点挖塌的可能,比瞎蒙乱猜要强得多。

“此外,乔侯可以多分出精力来规划乐平春耕,采购所需,己方强大便是对手之不利,此为第三赚。”戏志才又说道。

“那么以先生看来,如今乐平有粮有盐有衣,尚缺的是何物?”

乔琰朝着戏志才看去,见他的目光落在了街道一侧王氏的酒坊上,不由唇角一抽,“先生不必多想,总归不会是酒。”

“不不不,我看的不是酒,是壶。”戏志才朗声一笑,深觉自己大概是给这位县侯留下了太深的酒鬼印象。

可他这会儿还真没打算在此事上犯什么混不吝的毛病。

他是正儿八经地在给乔琰提建议的。

他继续说道:“乔侯此前与我说,要在八月的户籍造册之时,将三千黑山贼编入乐平的户籍之中。但以我看来,要让其生出对乐平的认可,还得有一个转变。”

“愿闻其详。”

戏志才指向了酒坊旁的陶艺店铺说道,“乔侯走的第一步,是让黑山军等同于军队,这一步下,统一用饭并无不妥,更因为要度过那缺衣少食的寒冬,让人活命便是头号要事。”

“但若要让编入户籍的那些,从乐平俘虏的身份朝着乐平县民的方向转变,从被迫服劳转为唯乔侯马首是瞻,这第二步中还得有足够的生活器具——煮饭的甑,烹调的釜,熬汤的魁,盛酒的壶。诸物齐备,劳作归家可用,也自然对乐平更多一份归属感。”

戏志才揣着手缓缓踱步,压低了声音说道:“当然,有家有户,也总得有菜刀柴刀,乔侯手下多出了这些个落户人口,也自然可以多备上一些。”

“……先生其实想说的是后者吧?”乔琰轻咳了两声,也跟着压低了声音,“我看还是柴刀刀身长一些,好用得多,加上乐平要为八九个月后的冬季提前准备楮树皮,春季的移植扩种砍伐等,都缺不了此物。不过的确以多人落户为由,更不容易让人怀疑些。”

她甚至为此事在从晋阳折返回乐平的途中,先走了一遭上党的长治。

当然在离开晋阳之前,乔琰又见了一次张辽和张杨二人。

因张辽走马上任武猛从事一职,等同于在并州境内有了个相当有分量的官职,他将家中早给他准备好的字给用了起来。

辽为远意,故而这字取了文远二字。

“武猛从事张文远,听起来还颇有文武兼备的意思。”乔琰打量了一眼这少年此刻的装束,话中颇有几分欣赏的意味。

见张辽有几分局促地抓了抓头发,她又道:“文远不

必有什么负担,我此前也说了,我不过是给出了机会罢了,能否抓住机会,还是文远自己的本事。”

话是这样说不错,张辽也知道这除贼一事并非人人做得,但他可提早起码四年于边防庶务上有所建树,这实在是一件于他而言太过要紧的事情。

他朝着乔琰抱拳拱手道:“乔侯虽这样说,但此后若有什么事需张辽帮忙,无损于并州与上官,辽必为乔侯做到。”

有这一句承诺便够了。

“我信文远之信义。”乔琰颔首回道。

再一转头便看到,张杨已经收拾好了包袱,一副要跟着他一道离开的样子。

此前乔琰已经从他这里听到了想要追随一道前往乐平的决定,只是因不想让他对此决定后悔,这才给了他一个推迟决定的建议。

但现如今的情况,这位新到的并州刺史从张辽的话中拼凑出的印象,在跟乔琰对比后越发让张杨觉得——

在他手底下做事,可能会变成两个不聪明的人互相伤害,还不如跟着乔琰走!

至于说前程问题……

“总归你张文远现在是并州地界内数得上号的武官,若真到了要跟弹汗山那些个家伙干架的时候缺人,我就跟乔侯请个长些的休沐假。”张杨揽着张辽的肩膀大大咧咧地说道,颇有几分可以为兄弟千里奔袭支援的义气。

他又旋即朝着乔琰看来,问道:“乔侯,这可行吗?您若真肯收下我,我请假之时往我俸禄里扣就是。”

乔琰忍俊不禁。

若是并州武将都是这两人的做派,那倒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何况张杨在她这乐平的确有处可用,实在不必对他和张辽这交情做出什么限制。

乔琰回道:“怎么不行?但是我乐平的规矩,若是不在休沐日告假,俸禄得按双倍扣,你别为了支援张文远,把自己的俸禄扣完了就行,县衙虽然管饭,但也只管一顿的。”

戏志才记得乐平好像没有这规矩,但想想乐平百废待兴,只有见到陆苑那种休沐日还往晋阳来出公差的,没有在出勤日请假的,若是乔琰此前就有这种规定其实他也没机会见到。

不过总的来说还是乔侯自己定的可能性最大……

想想她此前那个出于平贾定义对他的调侃,戏志才也就更觉得如此。

但张杨显然没意识到,这是一条临时说出来开玩笑的规定,还笑言若真是如此,倒扣的就让张辽来出。

张辽:……不知道为什么有种自己被安排了的感觉。

可眼见此番诸事顺利,他到底还是年轻了些,只觉前路坦荡在望,而张杨也未尝不是得了个好去处,当即应了下来。

在两兄弟一番话别后,张辽便目送张杨跟随乔琰离开了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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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晋阳往长治,途中需翻太岳山而过,过榆社、武乡二县方至。

乔琰策马而行走得不快,也随同徐福和戏志才一道途径二县的时候看了看其中

的风物景象。

因有张杨护卫在侧,这次虽然走的不是乐平和晋阳之间打通的运送商道,徐福也少了几分对路遇劫匪的担忧。

但他这才放下了不少的心,随着眼见一山之隔的上党他处景象又提了起来。

今年元月的大疫并未波及到并州,但经冬严寒之苦冻死的,绝不只是那云中山上的老幼妇孺而已。

而春日刚起,这季节的变化又正是老人最容易犯病过世的时候。

途径榆社县,正见多户门前挂着丧葬的白幡,于这播种春耕时节又分明还有肃杀凄苦之色。

但经由乐平治理的种种,徐福又深知,其中的诸多改变来之不易,并不是将乐平县中多余的楮皮衣,多余的粮食送来此地便能解决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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