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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 46

京市的初秋总是来得格外早,出了末伏夜里就不热了,小院里桂花飘香,秋燥时分最宜食蟹,眨眼到了吃第一批蟹的好时节。

落座包厢不过片刻,一道道菜陆续上桌。

施婳人还有些恍惚,腰后那股源于男人臂弯的热度似乎还未散去。

他薄唇吐出那句话时,搂她搂得那样紧。

那句话里,声线似乎是含着笑意的,虽然很淡,令人觉得莫测。

也不确定是否是她的错觉。

但因着那句话,施婳将杯中的普洱都尝出了丝丝甜味。

贺砚庭依旧是八风不动地坐在那儿,端起茶盏微抿,眸色清明又深沉。

施婳只觉得心虚,不敢明晃晃地与他对视。

这间私房菜馆在胡同深处,位置很不起眼,门口甚至连店名招牌都见不到,低调到近乎隐匿的程度,却能够在深夜时段送来一道又一道精细雅致的菜品,甚至奉上了全蟹宴。

施婳看得出,这里素来只招待贵宾,恐怕是不对外营业的,只是不知道是哪位京圈贵公子的私人玩票产业。

她是很喜欢吃蟹的,今年总觉得还不到时候,兴许今晚是跟着贺砚庭才能享这口福。

全蟹宴琳琅满目,施婳最喜欢的还得是熟醉蟹,雕花的香气入口馥郁,蟹膏饱满,鲜甜的蟹黄随之溢满齿颊。

端坐于对面的男人正不紧不慢地进食,举手投足间都透着矜贵。

她不由得腹诽,他倒是优雅松弛,好似车内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个梦罢了。

甚至有几分赌气地想,那翟淞怎么就知道把车内挡板升了起来,直接隔绝了那台劳斯莱斯前后的空间。

听说翟淞替贺砚庭开车的年份可不短了,是他从国外带回来的亲信之一,莫非是早前在国外就常常见识这等场面?

豪车她也不是没坐过,怎么从未见过这样的车内构造。

全密闭的隔断屏,好似是专门为车的主人做坏事而准备似的。

该不会……他总在车里逮人就亲吧。

越想就越是怄得慌,沾着蟹膏的樱桃唇无意识地微微嘟起,像个闹情绪的小朋友。

她今天中午就吃得很少,上播前也就啃了个饭团,这会儿是真饿了。

胸口堵着一团气体,半是甜蜜,半是懊恼,到底都是不可为人道的小心思。

她只好将心中毫无根据的胡乱思绪尽数驱逐出去,迫使自己定下心神,沉浸享受这顿早秋的蟹宴。

对面的男人眸底温润,不露声色地睨着她。

施婳丝毫不察,她一颦一笑的微小神态都尽数落入男人眼中。

银白细长的蟹勺,落于他修长好看的手指,就像矜落的神嗣在把玩一件艺术品。

施婳自顾自闷头吃着,除了口感浓郁的熟醉蟹,盛在橙子里的蟹酿橙也相当美味。

她有意无意地不去看对面的男人,也懒得欣赏他吃饭时究竟有多么优雅

迷人。

自然也分毫并未觉察,男人今晚并不是很饿,吃了没多会儿就搁下了筷子。

倒是拿着精致趁手的剥蟹工具,默不作声地剥落满满一碗蟹肉。

再用蟹勺舀上金黄色的蟹膏和流汁的蟹黄,浇头般倒在温热的面条上,稍稍拌匀,冷白的腕骨略一施力,一言不发地将面碗推至小姑娘面前。

施婳愣了下神,怔然抬眸,望了望眉目清隽的男人,又忍不住盯向这碗过分丰盛的面。

浓郁的蟹香味扑鼻袭来,她抑制不住地咽了下口水。

蟹黄和蟹膏肉眼可见都裹满了每一根面条,而白如玉般肥美的蟹肉未免也太多了……

这简直是一碗,自制的plus版秃黄油捞面。

何况还是贺砚庭亲手制的。

施婳瓷白的脸蛋上满是怔忪,诧异地望着他:“这是给我的?”

男人端着茶盏,抿了口普洱,面色无澜:“自然。”

“你自己怎么不吃……已经吃饱了么?”施婳攥着筷子,手有些颤,二十一年来头一回切身感知到受宠若惊是怎么个滋味。

让她吃大佬亲手剥的蟹肉,还有他亲手拌的秃黄油,未免也太折煞她了。

就因为,她是他的太太。

所以理所应当享受他亲自服务的待遇么。

贺砚庭倚着靠背,不轻不重地睨了她眼,似是哑然失笑:“饱了,你还在长身体,胃口好就多吃点。”

施婳又拿筷子拌了拌,明明是挺不好意思的,可这嘴不知为何不大受控,被蟹膏浸透的面条不知怎么就入了口。

过分鲜甜的口感在嘴里爆开,满足感太强了。

……

酒足饭饱起身离开时,心情好似舒畅多了。

私房菜馆小庭院的每一处景都分外别致,只是一阵夜风袭来,施婳下意识抚了下自己的小臂。

她身上还穿着上播时的浅水绿套裙,袖长到小臂中间,露出一截葱白的肌肤。这个季节,她下班时通常都会披上外套,今晚是因为遇上了黎成宥,忙着跟他说话,便忘了换。

风里染着丝丝凉意,她没觉得很冷,反倒眯了眯眸,被风拂过脸,心莫名发酥,怀疑自己有点醉了。

不是因为车上那个暧昧不清的唇边吻,也不是因为贺砚庭那句话。

只是因为熟醉蟹里的花雕罢了。

嗯,一定是这样的。

施婳踩在青石板路上,步履不快也不慢,肩头忽而多了几分重量,她脚步顿住,微微侧身,乌沉的瞳仁与他对上。

一件沾染着男人体温的西装外套被披在了她肩膀上。

他体温天然便比她高,西装里的温度是暖的。

她微微垂下颈,细声说:“我不冷的。”

贺砚庭没搭腔,却忽得抬手,骨节分明的长指轻轻捏住她被风吹得散落的发丝,耐着性子,依次捋到她耳后。

有意无意的触碰,少女的耳垂变得殷红。

气氛莫名添了几分暧昧,而且不是生疏的那种,施婳心神紊乱,她察觉自己甚至觉得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在她与贺砚庭之间已经很熟悉了。

纤翘的眼睫轻颤着,她忽然又生出大胆的问题,几乎要从嗓子眼里溢出来。

——所谓夫妻关系。

——是法律层面上的夫妻关系,还是包含情感层面的。

她很想问,但咬了下唇,到底没能问出声。

这段时间以来,她这样温吞的人,都开始嗜赌成瘾了。

求他主持公道是赌。

求他结婚也是赌。

三番五次的赌,她如今却还尚存一丝理智。

终究,也有她不敢赌的东西。

月光下娇艳欲滴的唇瓣,启唇时到底改了口,透着难以掩饰的慌张:“翟淞还没过来……车子究竟停哪儿去了,怎么这样远。”

少女的心猿意马,落在成熟内敛的上位者眼中,成了她的娇怯抗拒。

贺砚庭不露声色地后退了半步,渐渐氤氲的暗昧戛然而止。

今夜车里之举,已是明确试探,他不想逼她太紧,也不愿看她心慌害怕。

“他快到了,我去抽支烟。”

寡淡的音色传来,他长腿信步,静静走向远处。

施婳下意识循着他望去,只见他冷白修长的两指捏着一枚烟盒,从中取出一支细长烟管,漫不经心地点燃。

良久,他缓缓吁出一口烟,寂冷的烟雾飘荡在沉黑夜幕中。

隔着几缕灰白的烟雾,施婳忍不住用探究的目光打量他。

他眉目冷峻,整个人深邃莫测令人无法琢磨。

她对他的好奇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生出一探究竟的胆意。

但到底还是怵的,想到今晚自己恐怕又要与他同睡一张主床。

不知不觉中,越来越像真夫妻了。

是不是终究有一日,会假戏真做。

施婳也不知起了什么念头,大胆地走上前,立在他身侧。

葱白细嫩的指尖探出去,不由分说捏住了他把玩于掌心的烟盒。

借着月光,她终于看清烟盒的细节。

虽是做旧的银色,但应该是纯手工珐琅,有着独特的花纹。

这样精致好看的烟盒,她不禁觉得有些暴殄天物。

拿来搁首饰似乎更合适些。

这自然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夹在指间的烟草味过分诱人,明明是沉静潮湿的气味,可空气中都浮荡起徐徐茶香,显得那支琥珀色细长烟管分外神秘。

她想品尝这味也不是头一回了。

心念乍起,她无声粉饰,细嫩的下巴微抬,主动搭腔:“这个珐琅烟盒是古董吗?”

贺砚庭身型未免太高,垂着眸看她,就像是睥睨,带着与生俱来的距离感。

半晌,他略眯了眯眸,偏头吸了一口,唇角勾起极淡的哂意:“你好像在没话找话。”

“咳。”少女咳了声,到底选择老实交代,“很好闻,可以给我尝一口么,就一口。”

他委实太高,她出于本能,下意识微微垫脚,莹润的唇在靡靡月光下一张一合,像是在引.诱人犯.罪。

男人饱满的喉结神不知鬼不觉滚动了一瞬,呼吸烫了三分,脱口却是果断拒绝:“不可。”

“为什么?”施婳俨然不甘,眼睫眨了又眨,细腻的鼻尖皱了皱,“难不成这烟会上瘾?”

男人幽深的瞳仁忽明忽暗,倏而火光乍起,倏而又遭强行压制而归于寂灭。

少女对此丝毫不觉。

她只想尝尝和他一样的烟味罢了。

男人却并没有松口的迹象,一改平日的纵容,良久方才淡声道:“嗯,会上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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