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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我们这里好吃的海产品蛮多的,而且都是这边特有的,其他地方吃不到,只是不出名,运输成本又高,所以过去没什么人特地来做这个生意。”

“我之前也很好奇怎么突然来了这些人,特地打听过,说是因为现在有个很火的购物应用,里面专门搞了特色产品的模块,很受大城市里那些顾客的欢迎,带火了不少原先没什么名气的新奇东西。我记得那个应用叫……叫什么来着,好像是什么树。”

秦磊还在努力回忆的时候,一旁的池先生轻声道:“三棵树。”

“对,就是这个!池先生用过吗?”

“用过。”池先生看了身边的爱人一眼,又问,“是三棵树的业务员来过吗?”

秦磊摇摇头:“不是,可能我们这里实在太偏僻了,没被他们注意到,而且,那些业务员说他们现在已经不需要自己去谈资源了,好多像我们这里一样的穷地方政府会主动找上门……”

对贫困落后的地方而言,只要有一样东西能成为有经济价值的商品或服务,并且具备稳定的销路,就能改变当地的一切。

似乎很精通经商的贺先生,替他简洁地说完了未尽的话。

“市面上出现了很多仿照这种模式的跟风竞品,这些团队需要寻找大量有特色的商品资源,也就找到了这里。”

无数业务员涌向此前籍籍无名的县城与乡村,很多贫穷的地方被重新发现。

其中有人来到了这座海岛,看见这座过分简陋的桥,也许是被这对老人之间的爱情感动,也许是出于未来可能用到的运输上的考虑,主动出了一份力。

所以桥有了新的模样。

蝴蝶在数月前的台风夜轻轻扇动翅膀,掀起的风暴持续至今,蔓延到几千公里外偏远闭塞的海岛。

它是书中那座桥,又不完全是。

咸涩海风吹过交叠的木板,在步履经过时,桥身轻微地摇晃着。

秦磊看见身后的这对恋人十指相扣,一起并肩走过这座桥。

一座黯淡的、简易的,不甚美观的桥。

池先生却说:“它很漂亮。”

贺先生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牵着他的手。

小岛上唯一有人生活的旧屋还亮着灯,风烛残年的佝偻身影投映在窗上,影影绰绰。

秦磊知道是阿叔坐在床边,端着洗脸盆,用毛巾在帮阿嬷擦脸。

四周是海浪汹涌的声音,无休止地拍打着岸。

他最熟悉的岸。

他忽然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攥住了心神。

生在海岛,长在海岛的秦磊,成年后没有像绝大多数年轻人一样离开没有前景的家乡,去更发达的外省打工挣钱。

他高中毕业后就做了导游,始终不曾离开故土。

因为他生命中每个灿烂的清晨,都在他眼中最美丽的景色中度过。

他想,总会有人发现他的家乡的。

秦磊在等那一天到来。

这一天,他等来了两个不像是游客的客人,气质非凡、出手阔绰的客人。

呼啸的海风中,年轻的导游突然开口,仿佛在对初次到访的客人介绍本地的风光,却带着一种对导游而言少见的忐忑与语无伦次。

“这里的风景真的很美,可知道的人太少了。”

“我知道好多跟我们这里类似的地方,有的成了电影的取景地,有的被写进歌里,有的找到了一种很吸引游客的特殊风景。”

“然后,它们都被看见了,一切都变得越来越好。”

秦磊其实不明白自己究竟想说什么,他只是用最诚恳的语气说着:“这里有这么漂亮的海,有各种各样好吃的鱼,有阿叔建的桥,它应该被看见……”

两位客人静静地听他说完。

最后,贺先生凝望着前方遥远的陆地,轻声道:“会有那一天的。”

他们仍停留在原地,似乎要谈话了。

所以秦磊主动走到了远处等候。

他坐在石头上,屏声静气,耐心地等待着。

等待着一种很傻的幻想实现。

海风送来了暗夜里的蝴蝶,如光似影,在他朴素厚重的衣角徘徊纷飞。

澎湃的海潮声中,贺桥一言不发,沉静的目光在陆地与海洋之间逡巡。

那种似有若无的迷茫消失了,枷锁也悄然落地。

在破妄之后,凝结成一种更坚实有力的东西。

池雪焰注视着桥畔幽深的海面,仿佛看见了那抹轻轻扇动的蝶翼,在浪花间穿梭,将要掀起另一次风暴。

所以他主动问:“你在想什么?”

“在想跨海大桥。”贺桥说,“第二则新闻里的大桥规划,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而他会找到一个最好的规划。

然后建下一个独一无二的坐标。

池雪焰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霎时想起那段始终铭刻在记忆里的对白。

他笑着问:“所以,你要变成道貌岸然的资本家了?”

恰好对白的另一个主角,也一字不差地记得那句回答。

“对。”贺桥扬了扬眉,手臂揽过他的腰际,“很会哄人的牙医。”

时间好像又回到了台风夜的便利店。

他们一起亲眼目睹了一种被扭转的命运。

那段命运划起船桨,掉头驶向新生的对岸,推开的波纹飘荡到了此今,正附着在他们脚下的桥身上。

模糊隐约的笑意逸散在海浪声中。

视野里海潮肆虐,并肩伫立在望不见海水尽头的桥畔,仿佛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他们更契合的两个人。

唯一的区别在于,这次冒险后,没有两瓶冰冰凉凉的饮料作为战利品。

而池雪焰想要战利品。

所以被黑色毛呢大衣环绕着的他,忽然倾身附到爱人耳边,轻声道:“我想穿你的大衣。”

贺桥轻轻颔首,问道:“为什么?”

他已经穿过几次池雪焰的外套,对方却从来没有穿过他的大衣。

闻言,池雪焰笑了,声音里蕴着一种特殊的情绪:“因为,我在想现在最适合做的事。”

贺桥清晰地记得,这是他第三次说起类似的话。

第一次是在一同做出了要结婚的决定之后,坐在新买的跑车里,池雪焰说该去体会规则的分量,所以干脆利落地签了互不干涉的婚前协议。

第二次是在便利店的对面,隔绝了风雨的伞下,池雪焰让他猜,却没有公布正确答案。

这是第三次。

池雪焰没有再让他猜,也依然没有公布正确答案。

唯有那个隐藏着秘密的句子,与温热的呼吸一起拂过贺桥的耳畔。

池雪焰没有告诉他这一刻最适合做什么。

他只是低声说:“我穿的时候,一定会把它弄皱的。”

原本冷冽的海风里似乎涌起了潮湿的热意。

迷离的夜色里,他微微扬起脸,越过黑沉沉的衣领望着贺桥,目光极亮,明媚而深邃。

像藏了一种陌生的漩涡,带着欲望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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