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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后山瀑布旁,庄维和殷华年一起坐在巨石上,竹片波动瑟弦,声音有些杂乱,显得他内心也并不平静:

“南陵王是将天下人都当成傻子不成,什么时候不一起参加乐会,也能成为发动战争的借口了?!”

殷华年轻轻抚摸古琴,望着天上的飞鸟,轻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话落,整个天地仿佛都陷入了寂静,就连庄维也没了言语,半晌后,庄维才出声打破平静:“老爷子那里收到了瑞王的邀请,你们家老人想必也收到了。”

庄维眼中带上一丝嘲讽:“不愧是大诸侯,还真有闲情雅致,反正我不去,殷兄你也推了吧,咱俩还来这后山躲清净。”

殷华年没应也没拒绝,只是轻声道:“比起南陵暴政,至少瑞王和礼王治下百姓安居。”

庄维仰躺在巨石上,看着天上的白云,伸手做了个抓握的动作,自言自语:

“是啊,我就是迁怒了,可是又能怎么办呢,除了拨弄长弦,这双手又能为这动乱的天下,为百姓做些什么呢?”

“倒不如让这一身技艺埋没,让那些大王专心打仗,等到他们得胜归来,便是让我日日为他们弹奏也自无不可。”

几日后,两行车队驶出了越城,庄维蒙着大被睡觉,白发苍苍的瑟圣特意嘱咐下人莫要去叨扰,另一边,似乎是预料到什么的琴圣同样不准备带上殷华年。

却不曾想,当琴圣登上马车,却发现殷华年早已穿戴整齐坐在车

厢之中(),扶着嘴唇颤抖的老琴圣坐下?[()]?『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殷华年轻声道:

“总要有人去的,您和瑟老年纪大了,瑞王和礼王属意的本就是我和庄维两人,为了越城,比起违抗那两位,不如主动些,而比起庄维,我更合适。”

叮铃铃,铃铛晃动声中,殷华年透过车帘,遥遥看向越来越小的越城,他的视线仿佛穿越了阻隔,看到了他那向来不羁的好友,平素没有表情的面容上,唇角第一次向上提起,露出一个似告别,似释然的清浅笑容。

【老殷什么意思?】

【看着琴老的神情,有种不好的预感。】

【别吓我啊哥。】

两行人很快被迎入瑞王府邸,礼王已经提前到此等待,乐会开始,却和平常乐会并不相同,琴圣、瑟圣、殷华年都在屏风后一起落座,他们对面的两位大诸侯脸上也没有丝毫平日里的闲情,取而代之的是愁容满面。

两位诸侯对视一眼,瑞王苦笑着开口,对着对面三位乐师不符合身份地躬身一拜,不顾阻拦,开门见山道:

“三位莫要推辞,这一礼,是我替两国百姓和我们自己行的,我知这是不情之请,然,纵我与礼王联合,两国的国力加一起怕也不是蛮南的对手,无法只能出此下策,行那小人之径,恳请两位公子出手相助。”

原来,这一次宴会不过是掩人耳目,两位诸侯真正的目的是请越城两位公子出使南陵,刺杀南陵王!

“南陵王死,则南陵蛮军群龙无主。”

就像殷华年之前说的,比起两位老圣,礼王、瑞王心中的人选是两位乐公子,毕竟是当刺客,老人家行动迟缓,力道也不如年轻人,自然不是最佳人选。

礼王、瑞王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对几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曾想殷华年竟然直接应承下来:

“南陵不敬天下共主,犯下累累罪行,人人得而诛之,华年有幸得此殊荣,愿往之。”

不等两位诸侯出言感谢,殷华年话音一转,垂眸,纤长睫毛挡住眼中思绪:“华年一人足以,庄维此人行事粗狂,性格不羁,若一同前往,难免多生事端,若是走露风声,恐前功尽弃。”

礼王、瑞王思索片刻,思及庄维平日作风,也觉殷华年所言有理,他们两人一同将殷华年扶起,恳切道:“那便……一切都托付给华年了。”

“华年当不惜此身。”

琴老目露哀戚,却知事已成定局不可扭转,而殷华年此行无论成功与否,在南陵王的地盘上行刺主君,他的下场都是死路一条。

殷华年被琴老收养,视若亲子,又如何舍得,若是可以,她恨不得以身代之……

回城时,殷华年并未跟随,他要留在两位诸侯王的府邸准备刺杀事宜,也是为了安两位诸侯的心。

告别琴老,殷华年特意又找到了瑟老:“瑟老,华年有一事相求,今日之事,烦请莫要告诉庄兄,这封信,也请在一切了结后帮在下转交。”

瑟老长叹一声,道不尽沧桑,应下了殷华年的请

() 求。

两行马车回到乐城,庄维就从自家老头那里听说,殷华年被留在了王府,为瑞王每日弹琴解压,以减轻即将大战的郁结。

庄维:“……”要不是情况不允许,他真想撬开瑞王的脑壳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不是浆糊,就离谱。

只是事情瞒得了一时,却瞒不了一世。

纸包不住火,在殷华年到达南陵王都时,庄维终于听到了消息,庄维虽然没有殷华年见微知著,却并不痴傻,联想师傅前后的态度和最后见面时殷华年隐晦的暗示,他隐约明白了什么。

庄维当即惊怒交加,什么都不曾想,就要出府,却被瑟府的下人拦住。

正厅内,只有瑟老和庄维两人,瑟老对被绳子绑住,目眦欲裂的庄维疲惫开口:

“你想去哪里,还能去哪里?即便现在动身南陵,也来不及了。”

不等庄维出声,瑟老又沙哑开口:“维儿,冷静,莫要辜负了殷小子对你的维护,本该是你二人一同前往,是华年对两位诸侯请愿,才留住了你,我和琴圣已经老了,这越城还需要人支撑,越城上下乐师百姓也是继任者的责任。”

“这也是殷小子对你的信任与托付,这是他托我留给你的信件,剩下的,如何决绝便交由你自己决定吧,切记,三思而后行。”

瑟老为庄维解开了绳子,庄维紧握手中的信件,看着上面“庄兄亲启”四个大字,脑海轰鸣。

越城惯有的乐斗暂停了,因为其中一位公子并不在城内。

比斗这日,庄维一人提着酒壶来到后山,酒壶中的酒是满的,酒壶下压着开封的信件,上面是殷华年对他的“遗言”和期待:

“先走一步,第一的位置日后便是庄兄的了。”

“你我二人谱写的曲子,还剩最后一个段落未曾修改,我苦思冥想数日,却不曾打通关窍,无奈,也只能一同托付庄兄,相信以庄兄的才华,最后肯定能将其完成。”

“殷某最后的请求,待到曲成为世人演绎之前,庄兄可否在殷某的坟前弹奏一曲,若是能做第一个听到此曲之人,殷某便死而无憾了。”

竹片拨动,没有琴声合奏,寂寥的瑟声在山间回响:“想的美,死都死了,多高风亮节的义士呐,早就被安排去投个好胎了,老子弹了你也听不到。”

于此同时,殷华年终于被南陵王面见,为这位残暴的大诸侯演奏。

虽说南陵王的檄文有些儿戏,但似乎本人也是个乐曲爱好者,只不过,在殷华年演奏的同时,他还招来了数名身穿轻纱的貌美舞女随乐起舞,竟是将琴公子高雅的弹奏当成了下流舞演的伴乐。

搂着一个舞女,南陵王才敷衍地询问:“殷公子不介意与这些爱妾一同为本王演出取悦本王吧?”

得到殷华年知情识趣的否认后,南陵王畅快大笑:“不愧是琴公子,和那些俗不可耐却自视甚高的乐师就是不一样,光听曲昏昏欲睡有什么意思,好曲配美人才让人精神振奋,哈哈哈。”

演奏继

续(),南陵王不愧是南陵王?()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兴头上竟然赤脚从高座上走下,在场中左拥右抱接受美人的投怀。

殷华年仿佛没有看到面前的闹剧,半垂眸子专心弹奏,南陵王并不在意,他上半身的甲胄此刻已经卸下,里衣也被舞女扯开。

一阵香风扑面,南陵王搂着舞女来到了殷华年面前,舞女身上的粉纱被南陵王扯下,侮辱性地扔到了殷华年的头上:

“殷公子为何还是这般清贵,不如来和本王一同快活,岂不……”

南陵王的话还未说完,变故突起,尖啸的琴声响起,借着刺耳琴声,殷华年忽然暴起,师门传承的七弦古琴从案几上翻滚砸落地面,殷华年从古琴中抽出一柄淬着毒的匕首,猛地向南陵王的胸口刺去。

场中发出舞女与侍人慌乱的尖叫声,刀刃刺入皮肤,热血喷洒溅染在了殷华年寒霜般的面容上。

南陵王暴怒中带着惊惧的声音在头顶传来:“尔敢行刺?!”

千钧一发之际,南陵王拽着一名舞女挡到了身前,匕首刺入了舞女的胸口,殷华年眼中倒影着舞女死不瞑目的双眼。

来不及多想,殷华年握紧匕首,然而,已经迟了,他只有一次机会,行刺失败。

殷华年被侍卫押解跪在地上,双目赤红的南陵王手持长剑,连在殷华年身上戳出数个血洞,才稍微平复气息,看着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始终不曾痛呼求饶出声的殷华年。

南陵王抬脚踏上殷华年的右手,狠狠碾压,面目狰狞地道:“传医师,好好为殷公子医治,敢行刺本王,本王要你知晓何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殷华年被下了大狱,医师一边为人用万年灵芝吊命,一边有酷吏对殷华年行刑,在南陵王的授意下,酷吏将殷华年的指甲一个个拔掉,用沾着盐水的长鞭在人身上鞭挞。

殷华年还穿着那身白衣,如今白衣染上黑红,曾经皓月般的公子也不见风华。

水牢中,自始至终,殷华年都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更没有一丝求饶。

南陵王听后继续盛怒,掐着舞女的脖子,厉声道:“既然不会说话,留口舌还有何用,骨头硬,就给本王一块块敲碎,还用本王教你们?!”

【啊啊啊,天杀的南陵王,该死!】

【殷公子,呜呜呜,我的殷公子啊……】

【碎骨割舌我忍,但他怎么能毁掉一位乐师聆听天地声音的双耳!!!】

的确不能忍。

越城不复往日繁华,街道上只有寥寥数人,他们生在越城,死也要死在越城,不会离开,越城外,却也有老少拖家带口逃离。

两位乐圣提前遣散门人,却没有一人离开,琴瑟两府门扉紧闭,隐约的哀乐从门内传出,汇聚在越城的上空,是为殷公子送行,也是为这乱世奏一首离歌。

越城后山,庄维坐在殷华年的空冢前,将一杯清酒缓缓倾倒在地面。

“曲子我昨夜完成了,但我却不想现在弹给你听。”

“你输了,输的是命。

() ”()

“不过没关系,还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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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敢赌命,最后一局比试,我会赢。”

“这辈子我也始终压你一头,是天下乐道第一人。”

两盏空的酒杯留在空冢前,墓碑上刻着一行字:挚友殷华年之墓。

庄维没有如殷华年的愿为他在墓前弹奏,背着古瑟上山,再敬了一杯酒后,又原路背着古瑟下山。

庄维失踪了。

直到数日后,南陵都城,一名长发高竖,身穿白衣的乐师叩响王都的大门,递上拜帖:越城庄维前来投奔。

此情此景,一模一样的打扮,仿佛与月前一幕重合。

【我哭死,我竟然在老庄身上看见了小殷的影子。】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的都是华年,呜呜呜。】

【如果这都不算爱,还有什么好期待。】

南陵王审视着双膝跪在堂下的庄维,冷声质问:“之前你们越城的那厮刚刚行刺过本王,现在你又说是来给本王当宫廷乐师的?”

“怎么,你们乐师全都改行当刺客不成?”

庄维头顶抢地以示卑微:“罪城庄维见过大王,大王息怒,那殷华年鬼迷心窍,与瑞、礼两贼同流合污,行刺大王,为越城带来灭顶之灾。”

“天下人皆知,庄维与那罪人向来势不两立,庄维早就听闻大王的名声,向往已久,心中期盼大王早日踏平各路诸侯,成为真正的天下之主,不曾想,在那之前,殷贼竟然胆大包天行刺大王,幸而大王天命在身,有天地护佑,得以无碍。”

“庄维早已厌倦了越城那心比天高的风气,如今前来投靠大王,不求大王重用,只求有机会能成为大王麾下一小小乐师,留得残躯,瞻仰日后大王兵临天下的霸主之姿。”

南陵王看向下属,下属点头,表示已经检查过,庄维身上连锋锐一些的金属都不曾有半点。

经过殷华年行刺一事,南陵王府成了铁板一块,来往之人,就连侍卫都不准许携带武器。

南陵王稍稍放松斜靠在软榻上:“哦,本王大概是听明白了,庄公子是怕死,特意向本王来投城,是也不是?”

庄维仿佛没有听到南陵王言语中的轻蔑:“蝼蚁尚且求生,庄维不觉有错,而且能够跟随王上,是庄维三世修来的福气。”

比起锯嘴葫芦的殷华年,庄维的吹捧让南陵王浑身舒畅,哈哈一笑:“既然庄公子真心投奔,本王理应礼贤纳士,如此,庄公子便每日为本王的爱妃们伴奏,汝意见如何?”

“庄维定当全力以赴,以求配得上大王的美人们。”

南陵王抚掌:“如此甚好,识时务者为俊杰!”

紧接着南陵王话音一转:“只不过,演奏之事暂且不急,庄公子不妨随本王前往水牢,见一见故人?”

庄维猛地抬头,袍袖下的手猛地握紧,他听到了自己剧烈跳动的心声,殷华年行刺失败的消息传出,所有人都以为殷华年已经身死,庄维也不例外,难道……

指甲刺入皮肉,庄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笑着问:“不知大王说的故人是?”

南陵王大笑道:“自然是那意图行刺本王的贼子,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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