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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4 章

乌力罕见状也坐了上去,坐在云清的

() 身后,云清吓得一把握住他的手。

两手交握时,两个人都有些懵。

因为常年弹琵琶,云清的指尖有一层茧,乌力罕比他更甚,指尖和掌心都有练武留下的硬茧,两只算不上柔软的手握在一起,竟然谁都不舍得松开。

眼看着驼队渐行渐远,乌力罕也没有让人牵动他们的骆驼,直到云清从恐惧中缓过来,想要松开手,他又猛然抓住。

这一次是他主动。

云清的呼吸愈发急促,他甚至不敢回头看,可耳尖红得厉害。如果他回头看,就能看到乌力罕通红的耳朵和脖子。

两个人一个向左看,一个向右看。

各自脸红。

阿南坐在骆驼上,看着云清离他们越来越远,有些着急,连忙问兰殊:“哥哥,云清的骆驼是不是生病了,怎么一动不动?我要不要回去接他?”

兰殊骑着一只骆驼走在阿南身侧,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看清那骆驼上的情形,眼角眉梢便染上了笑意。

“哥哥笑什么?”

“若是骆驼生病了,还有马车,马车走不了,还有一双腿,怎么都能跟上来。既然他们不愿跟上来,那就让他们留在那里,四下无人时正好说点悄悄话。”

兄长向来稳重,很少用这样戏谑的语气说话,阿南挠了挠头,不解道:“什么悄悄话?”

兰殊忍着笑:“他们在说,乌力罕都开窍了,阿南什么时候能开窍呢?”

阿南急忙说:“我也开窍了,哥哥,我最近记了很多口诀,二一添作五,逢二进一十,三一三十一,三二三十二……”

阿南很得意地背了起来。

兰殊看着他,心中蓦然生出一股暖流。耶律骐死后,结束了颠沛辗转的前半生,他仿佛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垂垂老矣的人,他埋头于公务,竭尽全力为大裕效忠,处理南方十州的大小事务,即使有空闲的时间,他也不想休息,要么陪着阿南,要么去长乐殿陪林羡玉。

直到此刻,他才恍然发觉,他有亲人、友人,从前有跌宕起伏的前半生,如今有万人之上的丞相之职,受万民爱戴,最重要的是,他还没有老。

他还有许多光阴,可以做许多事。

“哥哥,你在想什么?”

兰殊回过神:“我在想,这么美的塞上江南,我今后还要再来几趟。”

“我陪哥哥一起来。”阿南笑道。

兰殊弯起嘴角,那稍纵即逝的笑容被不远处的邓啸瞧见了,也跟着笑了。

驼队缓缓行至苍门郡。

郡守前日就接到消息,早早备好了筵席,翘首以盼,等着圣上的御队到来。

赫连洲将林羡玉抱下来,帮他整理好衣摆,然后牵着他的手走进苍门郡。

郡守携着官员们和周围的百姓,跪在城门口山呼万岁。

筵席上不止有烤全羊、椒盐鹿肉,还有许多南方菜式,都是苍门关的农田里长出的新鲜蔬果。林羡玉在院子里好不容易精

心培育出的小黄瓜和小青菜,如今也上了北方寻常人家的饭桌。

原本北方人不屑一顾的南方劝农官,如今都成了北方炙手可热的人物。

林羡玉以前的随口一言,尽数成为现实。

赫连洲邀请了苍门郡大小官员、商会富贾,还有苍门驿站的官员参加筵席。

北方人豪爽,场面十分热闹。

林羡玉不敢多喝酒,只小小地尝了一口从前赫连洲最爱的苦寒酒。

“嘶——”林羡玉吐了吐舌头。

“好难喝呀。”他猛吃了一大口烤羊肉,才盖住苦寒酒那恼人的滋味。

“你为什么喜欢喝这种东西?”

赫连洲轻晃着玉杯,“那时候还没遇到玉儿,不知道世上有许多欢愉之事,喝一点苦寒酒,压下心头的软弱和渴望,能让我不至于太憧憬阖家欢乐的美好。”

林羡玉怔了怔,主动靠过去,抱住赫连洲的手臂,问:“我让你感受到阖家欢乐的美好了吗?”

“感受到了,比想象中更美好。”

他加了一块椒盐鹿肉,放进林羡玉的碗里,林羡玉却不动,只张开嘴,赫连洲于是将肉送到他的口中。

林羡玉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他望向赫连洲,道:“你娶了我,不仅多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妻子,还能体会到养育孩子的乐趣,还多了一个尽心尽力的臣子,你说你是不是赚大了?”

“是,我赚大了。”赫连洲笑道。

他想起五年前在西帐营里,查实了祁国勾连山匪意图掩盖男替女嫁真相一事,有一瞬间,他很想杀了林羡玉。

杀了所谓的和亲公主,然后领兵南下,带着他的铁骑破开祁国大门,将祁国那个自私阴毒的皇帝老儿斩于马下。

他承认,他动摇过。

但最后还是放下了屠刀。

他说不清是因为林羡玉无辜,还是因为林羡玉那双哭到雾蒙蒙的泪眼。

早闻南方三月烟柳垂畔,清晨时湖面就会升起蒙蒙雾气,滋润山间生灵。

赫连洲第一次对南方产生好奇。

怎样的水土,才能孕育出林羡玉这样的人。明明是个男人,却有那样白净的肌肤、那样柔软的腰身,还萦绕着一股甜腻的茉莉花香,完全不抗拒女人的衣裳,橱子里五彩缤纷,红粉一片,像天边的云彩,也像盛夏时分御花园里的花圃。

也就是从那时起,赫连洲意识到,他将与自己的终身目标背道而驰。

他爱上了一个祁国人。

敌国的小世子。

一个不谙世事、期望国与国之间不起纷争、在佛像前祈求今后不要再有公主和亲的小世子,爱上这样一个人,赫连洲很难再举起他那沾了血的狼头錾金枪。

他怕手上的血吓到他的蝴蝶。

他想为他建造一个巨大的花圃。

“我说过的,我是小福星。”

林羡玉靠在赫连洲的肩头,朝他眨了眨眼,忽然说:“

我想回一趟怀陵王府。”

“好(),????`疖譳鱞?”

靧?襳腺??赑??NⅫ?劑?()?『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他拿起赫连洲的酒杯,小小地抿了一口。

下一刻就倒在赫连洲的怀里龇牙咧嘴。

赫连洲笑着抱住他。

“都怪你,是我昨天太累了,才会如此不胜酒力,我本来可以喝一杯的!”

赫连洲的流火之毒在蒲太医的精心调理下已经基本痊愈,现在他没了借口,却比从前更恶劣,林羡玉难以承受。

林羡玉很是困惑,靠在赫连洲的怀里,屈指敲了敲他那硬梆梆的胸膛。

“奇怪,明明每天从早到晚都在批阅奏折,怎么体力还是这般好?”

赫连洲笑而不语。

正说着,乌力罕走了过来,说:“圣上,驿馆四周都安顿好了,夜间有两队各五十人,轮流巡视。”

赫连洲颔首,见乌力罕说完之后还站在原地,嘴唇翕动,似有话要说,便问:“还有什么事?”

“微臣想……”乌力罕呼吸微急,俯身拱手:“带云清去一趟原先的西帐营。”

林羡玉立即抬起头。

赫连洲伸手护在桌沿。

“带云清?”林羡玉很是惊喜。

乌力罕略有些不自在,像是被人戳中了心事,下意识想反驳,划到嘴边了还是咽下,对着林羡玉明烁烁的眸子点了点头。

“微臣在那里长大,所以想带他去看一看,特来向圣上告假一日,日落即返,不会耽误圣上和大人的行程。”

林羡玉和赫连洲对视了一眼。

林羡玉故意道:“不准,谁知道你要把云清带到哪里去,做些什么。”

“我绝不是那种人!”

林羡玉挑了下眉,“你是什么样的人?”

“我在圣上的教导下长大,圣上是什么样的人,我就是什么样的人。”

“你——”林羡玉噎住,恼道:“好你个小小乌力罕,你竟然学会顶嘴了!”

气氛又开始剑拔弩张。

赫连洲及时拉架,握住林羡玉的手,然后对乌力罕说:“想去就去吧,路上注意些,苍门关这几年变化太大,不要在风沙中迷路,照顾好云清,早些回来。”

乌力罕连忙道:“谢圣上。”

他转身就走,虽然一身藏蓝色的劲袍,却透出几分雀跃的少年气。

云清抱着琵琶站在筵席的角落,静静地等着乌力罕朝他奔来。

林羡玉看着那画面,心里一动。

他喃喃道:“如果这一次他们能修成正果,我以后就不欺负乌力罕了。”

过了半晌,他又说:“赫连洲,如果……如果我们自小相识……”

他微醺道:“如果祁国和北境自古就是一家,你是大裕的皇子,我是世子,很小的时候,我就遇到你……”

当天晚上,林羡玉做了一个梦。

梦里林羡玉还是京城里备受瞩目的小世

() 子,他听闻南边的王府里有一个长得凶神恶煞的小王爷,不受皇帝宠爱,尚未成婚就出宫立府,他很是好奇,就带着阿南溜出家,去瞧一瞧那王爷的模样。

谁知府门紧闭,连个人影都没有。

这更增添了他的好奇心,他决定绕到后院,和阿南垒起高高的砖石,踩在上面,结果怎么都站不稳,爬上去又摔下来,接连好几次,他捂着屁股泪眼婆娑,这时候一个高大的少年走了出来,问他:“你想干嘛?”

看他身量那样高,林羡玉顿时抓住了救星,抓住少年的袖子晃了晃,“你可不可以让我踩着你的肩膀,我要爬上去。”

少年沉着脸问:“你为什么要爬上去?”

“我想看看怀陵王长什么模样?听说他长得凶神恶煞,很可怕呢!”

少年眸色更沉。

“凶巴巴!不帮就不帮嘛,谁稀得?”林羡玉哼了一声,转身继续搭石头。

第二天,他在阿南的帮助下,终于爬上了围墙,可是上去了,却下不来。

围墙里乱草丛生,围墙又那么高,如果从这里摔下去,他会四分五裂的!

林羡玉跨坐在围墙上,吓得放声大哭。

这时昨天那个高大的少年从前院走过来,林羡玉连忙朝他伸手,少年没理他。

林羡玉连忙朝他招手。

少年还是不理他。

最后没办法了,小林羡玉哽咽着,可怜巴巴地喊了一声:“哥哥,帮帮我。”

少年终于停下来,冷着脸朝他走去。

林羡玉立即伸出手。

那时候林羡玉八岁,赫连洲十六岁,一个还是孩子模样,一个已经比军中士兵高出一个头。看着少年张开臂弯,林羡玉毫不保留地扑了下去,赫连洲稳稳当当地接住他。

林羡玉抽抽搭搭地哭了半天,直到少年嫌他烦了,抖了抖胳膊,想将他放下。

林羡玉哭着说:“谢、谢谢你。”

“你叫什么名字呀?你是怀陵王府的人吗?”林羡玉自说自话道:“你每天都出现在这里,应该是这儿的人,那你肯定见过赫连洲吧,他会不会出现在这里,他是不是很可怕?”

见少年不理他,林羡玉又问:“你为什么不理我啊?我明天就给你送好吃的来。”

他一边说还一边巡视四周:“我有点害怕赫连洲,他会不会这时候出现?”

林羡玉抹了眼泪,露出笑容:“对了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冷声回答:“赫、连、洲。”

林羡玉前一刻还在笑,下一刻已经哭着冲到围墙边,两手扒着砖瓦,蹦得老高,哭嚎道:“阿南救我!救我!快让爹爹来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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