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的恨意，简子晏虚弱地喘/息了一下，然后就像是彻底放弃了一样，柔顺地伏了下来。

这都是他欠无风的。

两世欠下的债，本就该由他自己来还。

“你不打算变回去么？”陆无风轻柔地问，“我的确没有想到，两世都将我团团耍弄，甚至坐上魔尊位子的人，居然是一只狐妖，现在惊喜已经过去了，对于报仇这件事，当然还是看着仇人的脸比较好。”

简子晏的心脏已经麻痹了，他觉得无论听到陆无风再如何冷酷的话语，都无法再让他更痛了。

他无法告诉他，自己不是不想变回人形，而是万物都要付出代价，他为了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与天道斗，与魔界斗，与仙界斗，如今是否还能变回人形，已经不是他自己能做决定的了。

不过就算他此时还能说话，无风想必也不会相信了吧，他只会认为这是他的又一重谎言。

陆无风等待了片刻，见狐狸没有任何化形的迹象，唇畔又勾起那抹温柔的笑意。

“既然你喜欢这样，那就保持着这样吧。”他道。

随即他掐起一个法诀，数道尖刺从凭空出现，形成一个笼子，将狐狸牢牢圈在了里面。

同时尖刺还从狐狸的前胸，腹下，以及尾部穿透出来，把他死死钉在了地上，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

因为剧痛，狐狸发出尖锐的鸣叫，陆无风却神色温柔，对他比了个嘘声的动作。

“虽然现在所有人都以为我在闭关，无人会进入这灵昭峰，但若是你太吵的话，也会影响我的心情。”他的面容缓缓隐入黑暗，“不要着急，我们会有很长的时间门，进行这场迟了千年的复仇。”

……

【419：“宿主你好惨啊……”

简子晏：“比这更惨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还不用哭丧呢。”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陆无风是这么多世界里脾气最好的一个，也是最正人君子的一个，但是看见他，我比看见赫墨拉还要害怕。”

简子晏笑出声：“正常，脾气越好的人一旦生起气来，才越让人毛骨悚然，咱们无风仙君还没发挥真正的恐怖之处呢。”

&声音惊恐：“他还会想出些什么折磨你的方法？”

简子晏声音悠闲：“这谁知道呢……所谓的老实人被逼急了，多狠的事都能做得出来。不过我不担心这个，他既然想让我受折磨，就不会轻易让我死去，我比较担心另一点。”

&顿时升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你指的什么？”

简子晏铿锵有力：“他倒是快点发现怎么把我变回人形啊！现在这样可怎么瑟瑟！”

&：……

它想打死那个担心宿主的自己。】

狐狸被钉在地上，鲜血汨汨地流淌出来，染红了一片地面。

最好干净的无风仙君却一点都没有清理这片血迹的意思，他架起炉鼎，开始炼制着什么事物，一眼都没有往狐狸的方向去看。

简子晏虚弱地睁着眼睛，剧痛令他无法入睡，他就这么恍惚而痴然地望着陆无风的身影，仿佛身体上的伤痛不是他加之于他的，他的眼中仍然流淌着哀伤与爱意。

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看着无风了，不知道他离死亡还有多远，但是死在无风的手中，已经是他所想象的最好的命运，他甘之如饴。

陆无风就这样炼着某样事物，一连数天都没有理会简子晏。

直到简子晏以为自己就要这么血流而尽地死去之时，陆无风终于停下了炼化，将炉鼎收回到纳戒之中。

简子晏此时的视线已经十分朦胧，察觉到陆无风正向自己走近，挣扎着想要聚焦。

他恍惚地想着，无风的周身，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旋转……

陆无风走过简子晏的鲜血铺就的地毯，已经变成深褐色的粘稠液体沾上他干净的靴面，他恍若未觉，慢慢地来到简子晏的面前。

在他的周围，九颗钉子形状的物体绕着他缓慢旋转，闪烁着冷冽的寒光。

陆无风蹲下/身，掰过狐狸无力的下巴，看到他微微睁开的眼睛，平静地道：“还没死，对吧。”

简子晏没有力气回答他，只是缓慢地眨动了一下眼睛。

察觉到他的虚弱，陆无风给他注入了一丝真气，让他的眼前恢复了清明。

在看清陆无风周身围绕的是什么之后，简子晏的眼神变了，饶是他已经下了必死的意志，还是在眼中流露出无法抑制的惊惧。

这是……

“封魂钉，你也认识吧。”陆无风轻声道，“我为了寻齐这九颗封魂钉，可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对于我准备的这份厚礼，你可还满意？”

他用最温柔的口吻，最体贴的语句，说着最残酷的话。

所谓的封魂钉，即使在魔界里也是极为残忍的酷刑。

修士最重要的就是灵魂，只要灵魂不灭，身体可以经过重塑获得新生，但若是神魂俱灭，那这个人将彻底消散在天地间门。

这封魂钉，正是针对灵魂的刑罚。

只需要一颗，就能将灵魂钉在当前的躯体中，无论如何都无法脱离出来，直到躯体死亡；而钉入三颗，则会让灵魂随着躯体的死亡而湮灭，再寻不回一魂半魄；而当九颗封魂钉全部钉入一个人的灵魂中……

这个人的灵魂会如同打入了十八重地狱，每时每刻都会感受到世间门所有的酷刑加起来作用于灵魂上的痛苦，永不停歇，永无可逃，哪怕身体死亡，灵魂也会永远被幽禁于这具躯体中，随着它腐烂，融化，但痛楚却无法消失。

而封魂钉只要钉入六颗以下，可由施刑人主动解除，但如果九颗封魂钉全部钉了进去，那哪怕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无药可救。

为了惩罚简子晏，陆无风居然不惜凑齐了九颗封魂钉。

简子晏瞪大了狭长的狐眼，浑身僵硬地任由陆无风摸索上自己瘦削的身体，像是在评估，这样弱小的体格，能否承担得了九颗封魂钉的注入？

“你还是不想变回人形么？”陆无风问，“若是你以狐狸之形承受，恐怕直接过渡到这刑罚的最后一步罢。”

封魂钉刑罚的最后一步，就是随着身体的死去，灵魂被永远禁锢在原地，承受痛苦的折磨。

简子晏一动都不敢动，他定定地望着那九颗封魂钉，连呼吸都凝滞了。

“不想？真是拿你没办法，你总是这么任性。”陆无风道。

用如此无波动的语气说出宠溺的话语，违和而令人发冷。

只见他掐了个法诀，除了被钉住的三个位置之外，狐狸的其它伤势以极快的速度愈合起来。

继封魂钉之后，陆无风再次使用出魔修才会用的法术，简子晏已经不感到惊讶了。

万物都有代价，想要快速愈合伤势，就需要拿相应的代价去交换，如今他的伤口变好，却能清楚地感受到身体在急剧地衰老。

他付出了寿元的代价。

“修行之人寿命极长，我取用你一点寿命来治你此刻的伤势，应当无伤大雅。”陆无风温柔地道。

按照正常情况来说，减少一部分寿元也的确无损简子晏真正的利益，只是他不知道啊……

简子晏疲惫地阖上眼，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疼痛。

陆无风眼眸沉郁，将封魂钉一颗，一颗，一颗地，钉入了小小的狐狸身体。

小狐狸先是猛烈地颤抖了一下，然后原本已经毫无力气的它，突然爆发出刺耳的尖叫，那尖叫一声比一声尖锐，一声比一声凄惨，很快就把嗓子喊破，咯出血来，却无法停止，仍然声嘶力竭地叫着，仿佛要将自己生生喊死。

他没有看到，陆无风在听到这尖叫后，身形也是一颤。

他眸底飞快地闪过一丝痛苦与不忍，却又很快冷硬起来。

陆无风，你不能心软，你忘记他都对你做过什么了吗？

你的仇，前世师父的仇，这一世被简子晏无辜杀害的修士与平民的仇，难道都不报了吗？

陆无风听着这痛苦嘶哑的嘶鸣，心中毫无痛快，只有无尽的苍冷，属于善良的部分在撕扯着他的心，但他告诉自己不能停止。

他恨简子晏，同时也恨着他自己。

为什么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他仍然克制不住自己的爱，为什么还是会有那么一丝心软。

他对得起两世的自己，对得起师父，对得起惨死的冤魂么？

他强迫自己听着，直到狐狸的声音渐渐归为无声。

陆无风收起了全部的感情，垂眸对上了狐狸大睁的眼睛。

那里面空洞无比，在对上他目光的瞬间门，突然挣扎着用狐爪去碰触他的靴子和衣服下摆。

陆无风看懂了他的意思。

他在说：“求求你，杀了我。”

“怎么能就这样死去呢。”

他听到自己虚无的声音冷酷地响起。

“这是你应付的代价，孽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