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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气他

说话的功夫,她已将盒子打开,露出里头一对漂亮的金蛱蝶。

蛱蝶躺在黑绸之上,羽翅轻盈舒展,蝶翼点缀晶莹粉色宝石,在夜色下熠熠生辉,一看工艺繁复便知价格不菲。

裴云姝还在说:“我想着陆大夫如今在医官院奉值,可俸银也并不算丰厚,这礼实在过于贵重,是不是要寻个机会还回去……阿暎,阿暎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裴云暎回过神,望着那对黑绸上展翅欲飞的蝴蝶,许久,轻笑一声。

“……还真是不肯欠人人情。”

这对金蛱蝶最后还是被裴云姝收下了。

裴云暎对她道,一副首饰罢了,既是给宝珠的心意,收下就是。之后他再寻别的机会以其它方式还给陆曈人情也一样。

裴云姝转念一想也是,旁人送出去的礼退回去总显得失礼,既然裴云暎这般说,将来也有的是机会,便将东西收下了。

待芳姿搀着裴云姝回去后,裴云暎也进了门。

书房里的灯还亮着,青铜花灯盛着的灯油尚有余温。他推门走进,入眼的就是满地狼藉。

被陆曈推倒的木塔方块落得满地都是,他这书房陈设一向简致,有时候甚至会觉得空荡过了头,头一次这般杂乱,却显得那空旷也淡了些,反而有种热闹的拥挤。

青年弯下腰,俯身去捡落下的碎木。

木塔是他许久之前就堆好的,一粒一粒,已堆了多年。

他从不让旁人进他书房,于是这木塔便也安然无恙地在此停留了许多年。

谁知头一次让陆曈进来就给推倒了。

她轻轻一碰,这小山似的木塔便瀑布一般流下,垮得丝毫不留情面。

“抱歉,我帮你再堆一个。”

那女子站在桌案前,嘴里说着道歉之言,语气却没有半分愧疚。坦荡得像是她才是这书房的主人,而他是个没经允许闯入的不速之客。

敷衍得理直气壮。

须臾,他直起身,把捡起的那块木头随手搁在桌上,无声叹了口气。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

裴云暎因为自己的这点烦恼,陆曈一无所知。

许是熟悉的医馆令人安心,又或许是明日就能接近戚玉台的秘密令人兴奋,这一夜她睡得很熟。

第二日一早,陆曈醒来,银筝就捧着衣裳站在她榻前,笑得十分坚持。

“姑娘今日要和裴殿帅出门,穿这件新衣裳,否则后头天气更热,姑娘平日又在医官院,更没机会穿了。”

陆曈:“……”

昨日她去裴云姝府上给裴云姝和宝珠行诊,因为要背医箱,就还是穿了素日里的旧衣,让银筝很是失望。

然而得知今日她要和裴云暎出门,银筝心中就又生出新的期待来。

她把陆曈按在梳妆镜前,犹如给女儿梳妆打扮的母亲般,恨不得将所有美的、精致的东西都给陆曈穿戴在身上,边为陆曈梳妆边道:“丝鞋铺家的宋小妹,开了年快十五了,我先前让葛裁缝给姑娘做衣裳,画的花样子叫宋嫂看了去,就要我也给宋小妹画了几张。”

“……每次瞧见宋小妹打扮的模样,我就想着,这衣裙穿在姑娘身上也好看。如今好容易等姑娘回来了,总算也不白费。”

陆曈任由她打扮着,低声道:“我并非出门游玩。”

她是去茶园打听戚玉台的事,穿什么、戴什么,实在毫无意义。

“小裴大人是个男子。”银筝一边拿梳子给陆曈梳理长发,一面道:“瞧上去是不易接近,又心有城府。但英雄难过美人关,姑娘若打扮得俏丽,指不定他成为姑娘裙下之臣,时时照拂,说不定还能多给姑娘提供一些线索。”

不等陆曈开口,她就继续道:“男子嘛,姑娘喜不喜欢是一回事,能不能用得上又是一回事。不必过于抗拒。”

陆曈沉默。

裴云暎此人外热内冷,看起来不像是会为女色动摇之人,倒不是说此人是伪君子,单纯只是他看不上这些情爱罢了。

他会成为自己的裙下之臣?

陆曈并不认为自己有那个魅力。

一把刀再美丽,也只是兵器。

会伤人,但不会爱人。

但这话对银筝说也没用,于是陆曈只能保持沉默。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银筝总算是将头梳好了,又把买回来没怎么用过的香粉胭脂给陆曈淡淡扑了一层,帮着陆曈穿上那件淡粉烟霞长裙,适才拉着陆曈去镜前照。

“姑娘瞧瞧,是不是正合适?”

陆曈朝着镜中看去。

那屋里的铜镜里,站着个身穿长裙的年轻女子,塞凝新荔、鼻腻鹅脂,沉默地望着自己。

竟有几分陌生模样。

银筝见她神色怔忪,扑哧一笑,推着陆曈往门外走,苗良方蹲在药柜前比对药材,杜长卿靠着桌柜正百无聊赖地看账本,听见动静回头一瞥,目光顿时凝住了。

“哇!”阿城瞪大眼睛,把手里的扫帚一扔,上前围着陆曈打了个转:“陆大夫新裙子真好看!”

她过去在仁心医馆,从来不施粉黛,穿的衣裳也多是清简旧衣,方便整理药材。难得穿件繁复些的,倒教众人眼前一亮。

苗良方从药材堆里抬起头,眯眼细细看了一番,赞叹道:“小陆这样打扮一回,瞧着伶俐多了!年轻姑娘家,就该穿这样鲜亮的!”

“那是当然,”银筝很是得意,“葛裁缝家新进的料子,亏得我抢得快,上来两天就没了。式样也是我给葛裁缝画的,这手艺比京城那些成衣铺子也不差吧!”

众人纷纷点头。

一片赞叹中,唯有杜长卿眉头紧锁,满目警惕地看向陆曈:“大清早的穿这么光鲜,干嘛去啊?”

陆曈道:“医官院还有些事要处理。”

“你一个人?还有没有其他人同行?男的女的?去哪里?”

他一迭声地问,银筝翻了个白眼:“杜掌柜,你能不能别煞风景?”

“这哪是煞风景?你不懂,”杜长卿从里面走出来,“盛京的歹人不少,陆大夫这年华正好的女儿家,不识人心,最怕交友不慎,而且你看她穿的这像是要办事的模样吗?不行,你站住,给我说说清楚……”他作势要来拉陆曈。

银筝对阿城使了个眼色,阿城会意,二人冲上前,一左一右将杜长卿拦腰抱住,银筝回头对陆曈道:“姑娘快走,晚了人该等急了。”

杜长卿气急:“什么人啊?怎么就等急了?我要去看看!”

银筝:“看什么看,人家未婚夫关杜掌柜什么事!”

杜长卿一愣:“未婚夫?”

没管身后的鸡飞狗跳,陆曈提裙走出医馆,苗良方乐呵呵对她摆手:“小陆早去早回啊——”

身后喧嚣渐渐远去。

待到了西街尽头,果然见一辆马车停在路边。青枫坐在前头马背上,见到陆曈对她颔首:“陆大夫。”

陆曈回礼。

昨日与裴云暎约好,今日巳时以后在西街门口等她。陆曈没让裴云暎去医馆前等,省得被杜长卿瞧见又是好一通发问,她实在不耐烦应付这些。

况且裴云暎的人马过于惹眼,在医馆门口停留太久,被有心之人瞧见就不好了,今日他们是去做正事的,最好低调一些行事。

正想着,马车帘被掀起,裴云暎那张脸从帘后露出来,日光照亮他衣袍,衬得那张脸目若星辰,唇似桃花,格外英姿俊秀。

他扬眉:“陆大夫迟了点。”

陆曈:“抱歉。”

事实上,若不是银筝和阿城拦住杜长卿,她还能再迟点。

裴云暎点头,目光落在她身上,忽而微微一怔。

日光下,女子没有背医箱,只穿了身淡粉的双蝶绣花襦裙,袖口与领口绣了白纹蝴蝶,满头乌发垂落肩头,发髻上却插着支木槿花发簪。

她素日里总是穿冷色的衣裳,极少穿这般鲜亮色彩,便将那骨子里的幽冷也淡去了,显得格外娇俏。耳畔垂下的两条粉色丝带,衬得那张脸眉目如画,明媚生辉,如一只春日里将开未开的粉色山茶,满眼都是青春娇美。

与平日截然不同。

裴云暎神色微动:“你今日……”

陆曈看向他:“我今日什么?”

顿了顿,他唇角一弯:“没什么。”

这人莫名其妙。

陆曈没多说什么,提起裙裾打算上马车,然而马车太高,葛裁缝做的新裙子行动间又很是不便,见她动作艰难,裴云暎便一手打着帘子,一手握住她手臂,一把将她拉上来。

待上车,帘子放下,陆曈看向裴云暎:“裴大人,我们现在是去茶山?”

他点头,吩咐外头的青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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