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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9章 委任主将

薛白南下这一路走得确实是很慢,可除了慢,旁人实在是挑不出别的错处来。

现在李璘一反,倒是更衬得他忠心耿耿,一片坦荡,虽说这只是虚名,于他却十分重要。至于让浑瑊担任山东道安抚使,则算是收获了实质上的权势。

论个人关系,薛崭与薛白更亲近且还有擒获史思明的大功,薛白若举荐他,并不会有人反对。可浑瑊资历深,官职原本就更高,更适合这个职位。

另外,浑瑊虽还不算薛白的心腹,可一旦拔擢,旁人会认为他已完全投靠了薛白,那他也就只能真的投靠薛白了。

完成了这件事,送李祗回京,薛白就决定奉旨回镇范阳了。

新官上任的浑瑊很是诧异,问道:“雍王果真要回范阳?”

“不然呢?”

“永王叛乱,难道不该由雍王统兵平定吗?”

此前浑瑊总说薛白意图谋逆,有心疏远于他,如今竟说出这样的话来。薛白有些好笑,问道:“为何该由我平定?”

“天下好不容易才太平,岂好再起动荡而使百姓不得安生?雍王战功赫赫,是能最快平定叛乱的人物。”

“若那般,我的功劳就太大了啊,功高盖主哪有好下场?”

薛白感慨着摆摆手,继续做着回范阳的准备。

浑瑊难免有些许失落,心中开始思考至关重要的天下大局为何要让步于猜忌与权位之争?

次日,他相送薛白北归,离别在即才意识到,北讨史思明这段时日以来自己对雍王已有深深的崇拜,亦有视之为兄长的亲近。

他希望由雍王统兵平定李璘之乱,理由说的再多,其实是想再随雍王一起出征罢了。

……

薛白南下很慢,北归更慢。离开滑州之后,却是往东北方向而行,准备去魏州。

巡视地方的同时,他关注着朝廷讨伐李璘的进展。

朝廷决定主帅人选的速度却是比薛白行进还慢,薛白等了好几天也没等到朝廷的决意。

若让他猜,李琮肯定是不会用李光弼,更不会用高适。若能用郭子仪,叛乱大概能很快平定,但他估计李琮还是有顾虑,既怕郭子仪功高盖主,又怕郭子仪转而支持李璘,且如今吐蕃虎视眈眈,边防大将不宜轻易调动。

薛白猜来猜去,可结果却让他十分意外。

李琮的任命简直是天马行空,事前没有留下半点能让他猜到的蛛丝马迹。任命崔圆为讨贼副元帅,兼山南东路、江南西路节度使,统兵讨伐李璘。

崔圆原本是杨国忠的人,安禄山叛乱之初他在蜀郡做准备迎接李隆基,甚得李隆基满意,当即拜为宰相。

后来,薛白命严武往蜀郡接回了李隆基,崔圆也就被罢了相位,因他并无太多罪责,依旧保留了从三品的虚职,本该是从此淡出官场才是,没想到忽然能被委以重任。

长安消息很快传来,探明了此事的前因后果。

“崔圆出身世家,颇有文才,且擅长度钱财,他曾送给窦文扬重礼,与其关系不错。窦文扬很赏识他,打算把他拔擢为宰相,内外朝相互应援,压制陈希烈、韦见素。”

薛白听了半晌无言,之后道:“崔圆人如其名,倒是够圆滑。”

他之所以放任李璘造反,因知这种皇室内斗不至于对百姓造成太大的损失,而且李璘志大才疏,根本蹦跶不了多久。

可现在听了李琮、窦文扬用人的准则,他已预感到这次的李璘之乱只怕会有所不同,未必能轻易平定了。

想着这些,薛白停下了马,转头向西南方向望了一眼。

薛崭好奇地问道:“阿兄在望什么?”

“打个赌。”薛白道,“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要有人来找我了。”

他不认为崔圆能够打败李璘,到时必有人来劝他出手。

薛崭不傻,摇头道:“阿兄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才不赌。”

话音方落,远远地,忽听到有人高喊着“雍王”,众人回首,风雪中,有单骑驱驰,从南边追过来。

薛白本以为会是朝廷或某个地方官员派来的使者,看了一会,意外地发现来的是李白,遂迎了过去。

自从上次随李峘运粮到汴州,李白也因功得了一個河南转运司的官职。他当时还不太想要,说要回去继续隐居,还是薛白看出了他建功立业的志气未消,希望他能多经历地方事务,再三让他任官。

“太白兄缘何在此?”

“哈哈哈,可算追上三郎了。”李白朗笑着,尽显豪迈之色,道:“听闻你到了滑州,与我相距不过百余里,我特来找你饮酒,到了滑州却闻你已北上,我反正都来了,也不差这百余里。”

薛白问道:“只是饮酒?”

李白也许还有别的事,可见到薛白是真的开心,遂将那些凡尘俗事抛诸脑后,笑道:“不仅饮酒,还有赋诗。”

“好。”

换作旁人相邀,薛白宁肯多处置些公务,懒得把时间花费在饮酒吹牛之事上。可人生在世,总归得有几个可以一起虚度年华的朋友,李白毋庸置疑是其中之一。

当夜,他们行到观城县,抛掉护卫人马,微服出门寻了一间小酒肆。

酒肆老板是个头发稀疏花白,微佝着背的老头,或许是独居的缘故,大半夜被吵醒了却依旧很热情,升了火,温了两壶酒,又切了些肉干,端上些小菜。

“一看两位就是风雅之客,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李白见这寻常老人也能拽几句文,大感惊奇,拉着他一起饮了几杯。

可见他确是十分坦荡,并不是有事想与薛白说。或者说是朋友相见,那些不重要的事也就可以不说了。

还是那老头饮了几杯之后,困意上来,收了酒钱,自去睡了,让他们走时带上店门就好。

薛白这才问道:“太白兄,你特意赶了上百里路来见我,真的没旁的事?”

“原本是有的。”李白道,“现已没有了。”

“便当闲聊,说来听听也好。”

“好。”

李白也洒脱,搁下酒碗,道:“我听闻你卸下兵权,要回长安,本打算来劝你一遭。现在你既安全无虞了,这等勾心斗角之事,也就无甚好谈的了。”

薛白原本还以为李白是不愿再当转运司这种繁琐衙门的官,此时方知自己是误会了李白的义气。

彼此之间无话不谈,他把这想法说了。

李白哈哈大笑道:“我确实是又辞官了,转运司那些俗务磨人得很。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也难为他狂放不羁,换作旁人,再觉得俗务磨人也不会真的辞官。更不会在辜负了薛白之后还把这件事坦坦荡荡地说出来。

薛白摇头轻叹,道:“太白兄有志于大功业,岂可如此率性而为?”

他不止一次听李白说过,平生志向是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对此,他也有心提携李白,可每次相见,总觉得李白太过孤高,还有些眼高手低、愤世嫉俗,这不是为官者应有的作派。

“我与你是两类人,我一辈子都想着能‘谈笑安黎元’,既要一展抱复,也不可失了本性。”

李白端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碗,也给薛白倒了一点。此时才发现,薛白的那碗酒到现在才少了不过一口。

薛白抬手挡了挡示意不需要更多酒了,道:“是啊,太白兄想要‘大鹏一日同风起’,可我自知是一只蝼蚁,一步一步地往上爬,蝼蚁爬到了高处,总怕一阵风吹来,又把它吹下去了,不敢有丝毫懈怠,委曲求全、摧眉折腰事权贵。”

这确实是薛白一直以来的心态。

他不像李白天性开朗乐观,凡事总是思虑重重。可他常常也羡慕李白,那般不羁洒脱,视高官厚禄为粪土,活得自由自在。

“伱岂能是蝼蚁?”李白摇头不已,“你是皇孙贵胄。”

“我的起点就是一个卑贱的奴隶罢了。”薛白随手入怀把身上的印信拿出来丢在桌上,道:“这些年苦心孤诣才谋来的。”

抛开了印信,也就抛开了身份。

李白伸出手,拍了拍薛白的肩,道:“如此说来,我便不羡慕你了,我出则以平交王侯,遁则以俯视巢许。天生我材,岂可为功名富贵失了本心?”

“太白兄是天才。”

两人碰了碰碗。

李白酒到醺醺然,到火灶边捡了一根枯枝就舞起剑来,还要薛白给他赋诗作歌,增加气氛。

也只有他,在薛白成为雍王之后,依旧待薛白如初,确实做到了平交王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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