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戎抱拳:
「受教了。」
善导大师问:
「明府可有话要对老衲说?」
欧阳戎看了眼老僧:
「大师何出此言?」
善导大师一身紫金袈裟,手持上品佛珠,含笑而立,一副高僧风范。
他没有回答,换了个话题:
「明府提前让人送口信,不准备斋院,是要和阿青施主家一起住在三慧院吗?」
「嗯。」
「明府是拂晓登山的吧,入寺后去过三慧院没?」
「去了,行李放在院中。」
善导大师徐徐抚须,感慨道:
「阿青施主见到明府,定然开心。」
「阿青不在,听芸娘说,她昨日去了梅鹿苑打扫,是在山下过的夜。」
「没事,明府晚上就能见到阿青施主了,她每次回来,还会给秀发他们带些山下小零嘴,有时候还会帮寺里老僧缝补僧袍……真是良善贤惠。」
欧阳戎安静走出大殿,善导大师缓缓跟随,讲了些阿青一家的事,例如柳母病情的康复。
欧阳戎默默倾听,某刻,他突然回头:
「我想去净土地宫看看。」
善导大师当即点头:
「请随老衲来。」
经过欧阳戎身边时,老僧低头看了眼他手里提着的糕点盒,叹息一声:
「阿弥陀佛,秀真在地宫许多年了,寺里不少师兄弟都忘了他,难得明府有这份心,还记得他。」
欧阳戎看了看老僧背影,没有回话。
二人一路来到悲田济养院。
济养院作为欧阳戎主持的仁政,在他离任后,依旧被刁县令严格贯彻,切实收养可怜残疾老幼。
欧阳戎跟着善导大师默默穿过院子,来到后院枯井前,
三年时间过去了。
后院这边没什麽太大变化,只是绿意更加盎然了些。
井口依旧用高高的石栏杆围住不变……自从那年那日年轻县令与三两病人夜深落井后,东林寺便加强了防护。
二人在井口前停步,刚放下梯子,欧阳戎回头制止了善导大师下去:
「大师去忙吧,留个梯子就行,我自己下去逛逛。」
「好。」
善导大师欲言又止。
「大师还有何事?」
「明府,燃灯庙会您……」
欧阳戎此刻一改此前口风:
「我就不去了,大师也莫宣扬我在东林寺静养。」
善导大师看了看青年有些平静的脸色,不动声色的点头:
「老衲明白了,明府一人前来,确实是喜静的……老衲会让寺僧们离三慧院远些,往日早课绕道,不去叨扰,明府好生休息,有何吩咐可以通知秀发或老衲。」
欧阳戎突然道:
「准备一套普通僧衣,新旧无所谓,或是寺中香客长工们的衣服,也行,今天备齐,送去三慧院。」
善导大师有些意外的看了眼年轻刺史。
视线落在了他这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儒衫上。
善导大师缓缓点头:
「老衲明白了,明府既然是静修,一切从简,那老衲也有个建议。」
「什麽。」
「每日敲钟一百零八下,早晚各一次,破除烦恼,明心见性。」
欧阳戎垂目,片刻后,他点头。
善导大师施施然离去。
欧阳戎下了地宫。
来到起身走来丶劝诫他别去上面地狱的木讷僧人身旁,席地而坐,打开了食盒。
将几盘糕点摆出,摊手示意。
「不是喜糖,不知大师将就着吃,下次一定。」
秀真兴高采烈的坐下,大快朵颐。
欧阳戎撑着下巴,出神许久。
少顷,他站起身,走向了北面石壁,抚摸墙上的壁画。
他手臂探入墙中,畅通无阻。
紧接着是身子,在埋头乾饭的秀真面前,直接走进了画壁。
金光缠绕他全身。
不过旋即,他又从墙中走出,轻轻摇头。
壁画的后方并没有云梦泽。
探查无果,他放弃走出。
从穿墙到回到,约莫三息,金光剑气消散。
这金光剑气是【文皇帝】多变的鼎剑神通之一,属于防御性质的那一种。
欧阳戎发现藉助金光,不仅可以全身虚化如泡影,还能部分部位虚化为泡影,还有他接触的物体,例如衣物也行,能承载剑气。
欧阳戎目前使用起来还有些生疏,还在摸索。
欧阳戎转身,回望空荡荡的地宫。
不知想些什麽。
秀真还在埋头吃着糕点。
欧阳戎闭目,进入功德塔。
瞧了眼小木鱼上方的青金色字体。
【功德:三千二百一十八】
从那天告别问路的远行僧人后,功德又惊喜式的爆涨不少。
不过这一回,欧阳戎总算是清楚了最近爆涨的这部分功德的来源。
是裴十三娘主持的浔阳石窟……他不禁想起当初禀告时欲言又止的美妇人,原来她当时想说的是浔阳石窟有些抢手。
一整天时间,欧阳戎都待在地宫内,直至傍晚,才离开地宫。
孤影西行,独上钟楼,撞钟一百零八下,一声接一声。
尔后,在落日馀晖下,转身下楼。
他孑然一身,返回三慧院。
远远望去,三慧院中有一盏灯火在坚持等待,院中传来饭菜飘香。
卧床老妪丶年轻妇人都在门前等待。
欧阳戎看见门槛上坐着一位手撑下巴丶望眼欲穿的清秀少女,见他进入院子,她蹦起身来,直奔向他。
「阿兄!」
是阿青。
许久不见。
欧阳戎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
见到扑来的清晰少女,下意识的张开怀抱。
阿青来到身前,却又刹车停步了,只是仰头看着他,踮脚后,又轻轻跳了一下,比划了下欧阳戎与她的个头。
阿青笑容灿烂:「阿兄没高,是瘦了。」
欧阳戎无奈的摸了摸她脑袋:
「阿青倒是高了,果然女大十八变。」
「瘦了,衣服也得做小一码,算了,晚上再给阿兄测量。」
阿青两手抓起欧阳戎袖口,把他拉进了主屋。
映入眼帘的,是一桌热腾腾的家饭。
柳母丶芸娘在一旁坐下,嘘寒问暖。
阿青眉欢眼笑,跑去打饭,塞进他手里。
欧阳戎单手端碗,缓缓坐下,听着三人笑语,埋头默然扒饭。
一如三年前。